这时候的仙宫翎是开不得玩笑的,更听不得这种讥讽。

宫离弦霎时气弱了不少,语态里的讽刺之意被击的烟消云散,终是低落下来,耸拉地解释:“放心,他不会有事,先顶上来的可是我,我……”

“闭嘴!给我滚出去!”仙宫翎径直打断他,毫不想听。

宫离弦愣了愣,似是不曾想他讨厌到连一句话都不想听自己说了,他有些无措地喃了句“师兄”,却说:“我不走。”

又是一掌,这次是重重掴在耳侧,他脸颊偏了过去,唇角渗出一道细长的殷红。

错愣间,宫离弦眸色复杂几许,竟还开始了计较,“……你从没这么打过他。”

“你犯错最多,都是你!都是你!!”仙宫翎在他身下狠踢猛踹,然而不管他怎么踢踹和下狠手,那人却是扎根的树一般岿然不动。

似是知道再这样下去也没用,渐渐的,仙宫翎终是撤了手,虚脱一般仰躺在地面,手背无力的搭在额上,透出一片影,遮了神色。

“……我本以为该是最后的清净,被你搅乱了。”

这一回,宫离弦听出了抱怨,还有本不该听出,也不可能听出的东西。

他说:“师兄,纵使是我,也是会累的。”

他不是生来就惯于胡闹,也是会累的。

那遮挡的手微微移了移,一双浅眸露了出来,无声看向他。

宫离弦说:“师兄,我不做出格,不肆意夺舍,不为祸一方,在这世间,我也终是多余,早该去了。”

昔日那个随心所欲又喜怒难测、强势又爱以作弄人为乐的人,卸掉所有伪装,角落里的自卑便再难以用强悍遮掩,就这么自然而然的、以一种甚至都超出他自己想象的平静语态对他说:“我多余。”

——我多余。

瑰丽的眸子不再盛着张扬的桀骜,原来他也只是个迷途之人。

他说:“我不为祸,你收了我吧。”

何曾见他这般向人示弱过?

仙宫翎僵了僵,酸涩径直压到嗓子眼,难受的说不出话,也不知要说什么,他终是有些沉默的一点点的张开了手,应了这个意味不明的怀抱。

谁也没有再多说。

一如暗无天日的长夜里,两个同样持着细弱烛火的人终于寻到彼此,才得知自己从不是孤身一人的。

“我讨厌你这种人。”过不久,仙宫翎这般轻语,“也曾最讨厌你。”

“嗯。”宫离弦闷声应了句,“我知道。”

“我原以为师弟虽顽劣,尚有些可取之处,不是无药可救,后来又想,是我错看了人。”

闻言,宫离弦不可能是分毫未伤的,他垂下眸掩了那丝多余,似是劣性又上来了些,半是敷衍半是挑衅,道:

“那可真是对不起。”

然而心下却毫无轻松,更无轻佻之语。不住的在心里认认真真的重复一句:对不起。

火焰直透过躯壳,直侵蚀到他神识去,滋滋灼的锐疼,痛不欲生。他护在身下的人身躯破败,却是眉头都未皱,宫离弦昏眩间真想问他疼不疼,会不会像自己这般疼……如果是这样,就再别回头,再别相见了,这份折磨太熬人,一遍又一遍,再重来,师兄也会受不了。

他却已然问不出声了。

硬要闯来时,他毫无畏惧,要被这人赶走时,他甚至心有庆幸,而今真的要远离他了,永别了,一种名为悲怆的心情才迟钝的把他内心占据,也使他明白……自己可能比想象中还要难以割舍掉这份感情。

他嘲讽月离弦,却从不知,在乎一个人,果真能做到奋不顾身的地步吗……他从不屑的。

宫离弦心道:我变得都要不认识自己,真倒霉,许是上辈子作孽,我再也不想陪你遭这份罪了,忒折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