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银河便真的笑了,道:“将军片刻的少年人心性,弥足珍贵,弦绷得太紧,会断的。”
即便是简单的问题,李羡尘也不知他有多久没这般想都不想便脱口而问了,如今与洛银河相处,比从前,更多了份轻松。
见对方不说话了,洛银河依旧保有着他职业的敏感,言道:“将军自去做大显的将军,在我面前,做片刻的李羡尘,也未尝不可。”
半晌,李羡尘低声道了句:“好。”
“将军与四皇子伴读之谊,但对四皇子的为人,将军了解多少?”洛银河将话题拉了回去。
他方才与那姨婆套话,得知坊间流传,五年前,四皇子曾经历了一次细作风波。当时他被指将蒂邑族的城防图通传大显,也如这次一般闹得满城风雨,后来他的一名随侍书童担罪伏诛,以至于与他的贴身近侍,如今只剩了一名,之后,四皇子便被挪府至开炎祭司府旁,此事本来就没有证据直接证明四皇子是细作,又有人认罪,蒂邑族宗主不愿与显朝闹僵,最后草草了结了。
从面儿上来看,四皇子的日子应当是在开炎祭司的重重监视之下,过得可不舒坦。
李羡尘回想当年,印象中四皇子是一个性子极柔的人,柔得有些绵,也正是因为这样,先皇和皇上都不喜欢他,觉得这样的孩子,成不得大气。没了皇上的喜欢,加之生母早逝,皇子的身份便成了聊胜于无的名头,时常会被一些年纪相仿的半大孩子欺负。一开始,他受了欺负,只是偷偷的哭,终于,兔子急了会咬人,有一次被欺负的狠了,拼命发狠的将御史的孙儿的眼睛打瞎了一只,先皇才不得已问询了一番。其他几个孩子怕惹祸上身,都只言道没看见,只有李羡尘将事情前因后果讲明,还说皇子经常被欺负……
事情发展至这般,就成了先皇不问则已,问就震怒的结果,“虽然朕不喜欢这个孙儿,但他依旧是皇家骨血,容不得你们如此作践……”最终,该罚的罚,该打的打。
李羡尘的仗义执言,也一直被四皇子铭记于心。
二人边说边走,到了驿馆掌柜所言的酒馆儿门口,此时里已经没什么空位,三人一桌,五人一伙儿,热闹得紧。
黄昏酒,是当地人的习俗,每日晡时与友人在酒馆闲谈小聚。酒馆儿只有掌柜一人在忙,见二人汉服打扮,便迎了上来,引着二人落座,问道:“二位喝点什么酒?”
二人对望一眼,李羡尘道:“掌柜的掂配一二便好。”
那掌柜应了,片刻端上来两只牛角尊,几盘小食,两小坛子酒,言道一坛是甜酒,一坛是米酿,黄昏酒除非客人要求,否则不饮烈酒。
醉翁之意不在酒,这二人其实也无所谓喝什么,小酌着往酒馆中打量,放眼望去,清一色的蒂邑族服饰与相貌,竟只有二人一桌中原人。
“咱俩这样是不是有点不妥?”洛银河突然低声问道。
李羡尘神色疑惑。
“会不会有人因为圣女的事情,迁怒咱们……”他一边悄声说,眼睛一边向四周瞟着。
这回轮到李羡尘觉得好笑了——难得这位主意极正,自作主张,向来从容自若的主儿,突然怂了,他脸上便现出一抹笑意,言道:“你不是来探听消息的吗,吵闹起来岂不是更好?”
话虽如此……
“况且,有我在,你怕什么?”
李羡尘这话刚说完,便见洛银河变了个神色,向他嘿嘿一笑,紧接着起身,朗声道:“诸位,在下是个笔墨书生,初来贵宝地,想要寻一些近日的野闻写书,便来此叨扰各位,作为回报,请在座的各位喝酒!”
他话说得慢,又转向那酒馆儿掌柜,道:“在下不通贵方言,劳烦掌柜的转述一番。”
打开门做生意的掌柜,当然不管你是来做什么,有好生意,便乐得将话转述。
蒂邑族本就好酒,在座众人听说有人请客,哄然叫好。
洛银河千方百计将话头往这些年的宫闱秘闻上引,蒂邑族民风彪悍却也淳朴,众人喝着酒,将杂事闲事扯得七七八八,口无遮拦直扯到老宗主的床帐里去了。
自然也少不得有人言说圣女和四皇子。
洛银河面儿上和这些人闲扯胡吹,心里将听来的故事甄别汇总,值得他提起注意的,正是众人口中,那四皇子仿佛是两幅面孔,时而温和,时而暴躁……
和他爹一样的人格障碍吗?不像是。又或者,当真有人处心积虑,一早便从质子身上下手,可能并不如众人所言,四皇子有两幅面孔,而是真的,有两个四皇子……
直到上了灯,喝酒闲聊的众人才散了,回驿馆途中,洛银河将心中所想向李羡尘说了,道:“四皇子本人确实蹊跷……”
谁知,李羡尘没拾他的话茬儿,道:“先解决了眼前的麻烦吧。”说罢,止步回身——二人此时止步于一处偏僻小巷,身后四五丈的距离,不知何时跟了十来名汉子,虎视眈眈看向二人,目露贼光,犹如饿狼看着羊。
刚才酒馆中,一切顺利,洛银河前一刻还得意的想,蒂邑族的百姓对汉人并没有什么仇视之意,这会儿,事情就找上门来。为首的两人,正是刚才酒馆儿中的一桌客人,方才他二人闷头喝酒,并未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