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中,他又露了早先的心性儿,忽喜忽悲,有时候,没来由的便责罚身边的宫人,只有洛银河陪他画画、下棋,他才能平和些。

于是,皇上身边伺候的人,整日里盼星星盼月亮的巴望着洛大人早些入宫伴驾,皇上的龙体重于天,洛银河身体刚好一些,便几乎每日都往宫里跑。

年关前,朝里的事情多到是个人就脚打后脑勺。洛银河也不例外,他太常寺里的一堆文书奏报要看,无奈皇上又日日要他随侍,最后,只得让人把太常寺的日常文书送进宫里来看。有时晚上皇上偏殿赐居,他连府都不用回了。

终归新伤旧伤交叠,日日如此,他身子便有些吃不消,把李羡尘心疼的不行。

几次想上折子替洛银河告病,都被他拦下了。

皇上醒时,他陪着聊天,说书,画画,下棋,皇上睡了,他便得看那些太常寺送来摞的小山一样的文书。后来皇上病渐好,见了便笑他,做官做到这份儿上,大概是古来第一人,不如帮朕批批折子。

洛银河只得跪在地上叩头,半晌都不敢起来。

皇上一病,朝中言官们的心思便活络起来了,才不管皇上的脾性,只管行使职能,联合上奏,要皇上早立国本。

折子递到皇上面前,皇上当场就暴怒了——把一沓子奏折飞镖一般的扔了满地,破口大骂,这些该杀头的言官是咒朕死吗?

一气,病又重了。

两位皇子和丰徽公主整日里衣不解带的侍奉在侧,宫妃们也轮流前来照应。

忽而皇上不知为何想通了,令二皇子暂摄朝政,一时间朝堂中暗潮汹涌,都认为即便未侧封太子,却也意味着,皇上大约还是要寻古制,立长。

这一日,洛银河正陪着皇上画画,二皇子忽然请旨来见。

自二皇子暂摄朝政以来,皇上言说,没事别来扰朕休息。可二皇子自然有自己的一套,无论皇上听或不听,他都循例定时来叨念一番,免得日后落个逾越的口实。

只是今日,洛银河一见二皇子脸色,便想,这回大约是真遇到什么难以解决的事情了。

果不其然,多事之际必再生事端。都城里,闹了义贼。

这贼一夜之间偷盗九户朝廷命官的府邸,这些命官,或在府上私设暗格,或在后院地窖,藏匿的不义之财,金银财宝,被洗劫了一个便。

第二日清晨,都城中的三家善堂门前,如堆礼金般的堆着成箱金银,更有甚者,箱子上还留了单子,单子上加盖着各位官员的印信,记述着这些钱财分别都来自哪个官员,可即便是善信义举,哪里有这样散财的,善堂的三位掌事不敢乱收,只得报官。

于是,天大的新鲜便来了——事主尚无一人报官,脏银赃物反倒先找回来了。

一番查点……

只户部侍郎俞和安一家,失窃了都城内两家商号的地契和珍玩无数,叶子檀再细去查可就不得了了,那两家商号暗地里行偷卖私盐的勾当。

惊得叶子檀只得将这事上奏。

这事儿,饶是二皇子在叙述之前给皇上做足了心理准备,皇上一听之下,也险些被气得又犯了毛病——身为户部要员,谁给的胆子?

洛银河在一边儿听,觉得这事儿是冲着俞和安来的。是谁针对他,别人不知,但洛银河心里怎会没有猜测。

昨日……他宿在宫里了,李羡尘独自在府里,好好睡觉了没有?

皇上在一边顺好了气,才向二皇子问道:“这事情依着你,该如何作为?”

二皇子眼神瞟了洛银河一眼,洛银河极为识趣,也正顺势想回府去,便作势要告退。结果被皇上拦下了。

只听二皇子道:“贩私盐依律当发边充军,可此事除了捐物单上加盖的各位官员印信,无人报官,既无苦主,案便不能成案。若是有人欲加之罪也未可知,毕竟事涉数位朝廷重臣,还是不能单凭物证便定罪,不如着刑部详细查查。”

其实事件本身,已经超越了民不举官不究的范围,二皇子之所以这样说,也是有他的小算计,自己尚未登太子位,形势未明便一味铁腕无私,只怕有碍日后朝臣支持,即便事情属实,也得在朝中运作一番,再行后事。

一番说辞推诿的合乎情理。

二皇子又道:“至于那义贼,一来刑部去查,二来儿臣以为,如今朝中事物繁冗,不如张榜悬赏,若有民间的能人异士可为朝廷分忧,我大显应当纳贤才对。”

也不知皇上是对二皇子的提议满意,还是暂时不愿再牵扯精力,转向洛银河问道:“你以为如何?”

洛银河忙躬身施礼,道:“微臣一门心思全在占卜术术上,不懂这些,更不敢妄加置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