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在不行,
鱼死网破就是了。
人活于世,没死之前,他不愿意随波逐流。
这就是田无镜,这就是大燕靖南王和剑圣最大的不同。
剑圣,说破了天,依旧是江湖中走出来的人,或许是被龙渊的光芒所掩盖了,但本质上,其骨子里依旧带着江湖习性的一面;
而靖南王,
在很小很小的时候,
心中,
其实就已经有了对大燕未来的规划。
江湖人,从小看着刀和剑,看着村头王寡妇家的篱笆院儿;
而田无镜,
从小就看着疆域图,眺望着的,是郢都和上京城的乾楚风华。
拿捏人性的手法,
若是对别人,必然会很有效果;
但对于靖南王,无用,
因为,
他没有人性。
郑凡的面容,开始露出狰狞。
他伸手,抽出地上的蛮刀。
先前,他是气势已经完全馁下去了,但在此刻,他的倔脾气被彻底激发了出来。
“成,您等着看,看看我到底如何将您看重的大燕,折腾得天翻地覆的,看我是如何将您一心开拓出来的疆域,全都再送出去的。
我到底是您的学生,
总得有点像您一样的脾气不是,否则,岂不是辱没了您的威名?”
师傅自灭满门,为大燕开疆拓土;
徒弟背叛师门,投身大燕敌人;
得,
这师徒,
绝配。
靖南王嘴角露出一抹微笑,
很难解释他和郑凡之间的感情。
兄弟?
军中人,很喜欢称兄道弟。
今朝一起冲杀是兄弟,来日一道喝酒也是兄弟,说不得介绍自家老婆的妹子给你,再一起当个连襟。
没有血缘关系的兄弟。
但似乎,又不仅仅是这样。
若是有其他人,胆敢在自己面前,说什么叛燕归楚,说什么对大燕不利的话,靖南王哪怕身躯残废,也会拼着最后一口气将手中的刀砸过去。
但看着郑凡说了这么多大逆不道的话,
他心里,
没有丝毫的生气。
做哥哥的,
哪里会对自己叛逆期的弟弟真的置气。
更何况,
这个弟弟现在做的,其实都是为了自己。
但正如郑凡先前所说的那般,田无镜很懂郑凡。
这种懂,可能不是郑凡和七个魔王之间的关系,因为这太过奇妙,也过于玄奥,不是想懂就能懂的问题。
撇开其他的不谈,田无镜懂的,是郑凡这个人。
别人看似一辈子珍重的事物,他能为了心头的一时痛快,丢掉、砸掉、毁掉!
他不会后悔,因为他一直在刻意维持着这种随时随地只要他愿意的潇洒。
然而,
剑圣在此时却动了。
“你可以让剑圣直接制住我,或者,敲晕我。”
“………”剑圣。
刚准备动手的剑圣,一下子滞了下去,身子一阵摇晃。
当初输给靖南王,
剑圣就对郑凡埋怨过田无镜用打仗的思路在算计着比武,真的是欺人太甚!
但这种料敌先机实在是无解。
将靖南王强行带回雪海关,
接下来,
自然也有着一套应对的流程。
首先,得趁着田无镜虚弱时,想方设法地封印和防止其实力恢复。
然后,田无镜比昔日的野人王更见不得光,野人王的基本盘早就崩了,但曾追随过靖南王旗帜的燕军一旦知道他们的王爷被平野伯囚禁着,必然会发疯一般地杀来。
在“囚禁”好后,
再将天天每天都放在田无镜可以看见的地方,让孩子玩耍,让孩子去和他亲近。
用孩子,去软化他和感化他。
套路,
都是一定的,
很好安排,
也很好设计……
但,最终的目的,是什么?
田无镜向前迈出一步,
道:
“这就是,你想要看到的?”
让我,
生,
不如死。
郑凡闭上了眼,他先前那句:请王爷赴死。
说白了,是心血来潮,在那之前,他并未对此做过什么长久的设计。
因为他从未认为过靖南王会是一个能够让自己去随意摆布的人。
可问题是,
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一个可以逼田无镜就范的好机会。
“我希望你可以归隐山林,可以和天天一起生活,我希望你可以,活得不要那么累。”郑凡说道,“我知道,你也知道,很多人都知道,您现在走的,是不归路。”
“郑凡,你知道什么叫不归路么?”
郑凡沉默了。
“不归路并非指的是背后和两侧,没有其他路了,而是,除了继续往前走外,走其他的路,都是一种更大的折磨。”
田无镜再度往前走了几步,走到郑凡面前,抬起手,放在郑凡的肩膀上。
他的身子,在微微颤抖,不是害怕,而是透支过于严重。
先前被自己一拳打飞只是其一,事实上,看看现在郢都大火漫天的惨状,田无镜是活着出来了,但其付出的代价,绝对不仅仅是“身受重伤”那么简单。
郑凡压抑着自己的呼吸,眼底,开始泛红。
那是一种郁结,一种深度的郁结而引发的愤怒。
“长大了。”
田无镜点点头,
继续道:
“我很早就与你说过,这世上,不缺蝇营狗苟之辈,缺的,是能够站得住立得起的人。
你以前,就太过喜欢算小账,小账不是不能算,但大账要是算不起来,小账算得再多,也没什么用。
本王的宿命,就由它去,可好?
这条命,
这辈子,
怎么掰扯都掰扯不清楚了,也洗不干净了;
就这般吧,
也就这样吧,
这是本王咎由自取的结果,怨不得别人。
再说了,
本王也不是今日就一定要死,火凤,没能杀死本王,这是本王早先就想到的。”
说到这里,
靖南王顿了顿,
道:
“二品的界限,不是自己进去,而是将其引出来,就像是这大火,拿根柴棒引燃就是了,想要火种,何须自己走进这火海。”
“………”剑圣。
这话,显然不是对郑凡说的。
郑伯爷才到哪儿,现在压根没必要考虑二品的事情。
“你……”
剑圣无奈地笑了笑,
又点点头,
往后退了一步,
道:
“对不住雪海关的娃儿们了,郑凡,这事儿,我不掺和了。”
不管有意无意,
不管是否自己愿意,
人就直接这般说了出来,
自己就这般听了进去。
对于真正的三品巅峰而言,这句话,可谓价值千金!
因为这个,没办法试验,上次剑圣雪海关前开二品,近乎暴毙。
而田无镜,
从火海中走出,这证明他试验过了,甚至早就试验过了。
而且,
别人的话或许不得全信,
但田无镜,
剑圣清楚,
堂堂靖南王不会对自己耍这些心机。
怎么办?
凉拌。
一字之师;
何况这种巅峰境界的点拨,这情,不管如何,你都得认。
剑圣宣布不掺和,意味着郑伯爷的盘算完全流产,因为没有剑圣看着靖南王,谁能看得住他?
靖南王不是苟莫离,
苟莫离个人战力是个战五渣,
但靖南王一旦恢复过来,比沙拓阙石当初还要恐怖得多。
自己是想救他,不是想杀他;
自己是想帮他,不是想害他;
真把他用铁链穿透身躯,每天喂毒药防止其修为恢复,
这算哪门子的事儿?
自己和田无镜是有深仇大恨么?
田无镜看着郑凡,从刚刚开始,脸上的笑容就没下去过,
伸手,
在郑凡肩膀上拍了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