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夫人恕罪,请夫人恕罪!”
范正文跪伏在地上,这位热乎乎的大燕皇帝姨夫,此时的战战兢兢,丝毫没有作假。
因为,这是莫须有,可这莫须有,才是最可怕的。
商人,最擅长看人,范正文曾接触过平西侯。
暖房内种花的范家老祖宗曾问过范正文对那平西侯爷的评价,
范正文的回答是:
身居庙堂掌托千钧,影落江湖脚踩意气;
意思就是,平西侯爷,看似地位极高权柄极重,可偏偏身上,带着那么一股子江湖草莽才有的洒脱和豪气。
做事儿时,有时真的可以凭着一股子心气儿,完全不把规矩窠臼给放在眼里。
命不当命,权不当权。
买卖不做,掀了铺面;
就比如,曾去以身涉险抢公主之举,分明是茶馆酒楼里才会出英雄江湖的故事,却真的在这平西侯爷身上发生了。
但要知道,原本的那些故事里,主角儿可都是烂命一条,而那时的平西侯虽然还只是个伯爷,但其实,早就发迹了。
也因此这会儿,
范正文丝毫不敢带着敷衍的态度去配合这种敲打,而是得诚惶诚恐。
他明白,自己如果不把这挨打的姿态,放得很正很正,可能,眼前这位公主殿下,不会真的杀将了自己,更不会擅自做主拿捏范家,但要是传到那位侯爷耳中,很可能就会演变成:
大局是什么?
燕楚僵持是什么?
他范家的作用是什么?
这些都算什么?
灭了灭了,
全了本侯的心气。
哪怕新君,怕是也无法阻拦平西侯爷,毕竟,县官不如现管。
范正文没侍奉过皇帝,但在一定程度上来说,他对平西侯爷的观感,真有点伴君如伴虎的意思。
生杀予夺,天意即为我意的天子,差不离,就是这种意思吧?
可惜了,这些话,范正文不可能说出口,否则,他平西侯爷还真愿意听一听这清新脱俗的别样角度马屁。
因为一杯凉茶,
范府的管事族人,被拿下了一半,里面,不乏近亲族人,包括范正文的一个亲弟弟。
杀了一批,打残了一批,发配了一批;
原本府内的喜庆,外加蔓延到整个范城的喜庆,直接被这带着血腥味的凌厉给打崩得一干二净。
最后,
熊丽箐的心里,甚至都有些过意不去了。
人家自己打自己的板子,打得,比你预想中重得多了,就连范正文,都负荆请罪,他可不是什么武夫,这后背的皮开肉绽,那是真真切切的伤疼。
要知道,人家可是才刚当上皇亲国戚哩。
“退下吧。”
面对这样子的范家家主,公主,是真没了脾气。
“谢公主,谢公主。”
范正文如蒙大赦,退下去了。
公主伸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感慨道:
“以前在宫里,然后被夫君接到府里,殊不知,其实一直都在被保护好的篮子里,苟先生,我之前,一直自视甚高了。”
“夫人言重了。”
“不是言重了,而是这外头的世道,真的是太吓人了,倒不如回去,跟如卿妹妹多学点儿小曲儿,专心侍奉夫君得了。”
很显然,
范正文的表现,让公主有些后怕。
不是怕范正文脑后有反骨记恨什么,纯粹是看见了自己和这种真正“狠人”“能人”之间的差距。
外面,好危险,还是家里,安全且温暖。
“夫人,这范正文现在只是范家家主,但属下见其心性手段,日后,就是被新君提拔到大燕宰辅的位置上,都丝毫不让人意外,假以时日,说不得又是一位赵九郎呢,这样子的人,不厉害,怎么可能呢,但,也是世间罕有了。”
范正文这类的人杰,毕竟不是路边的大白菜。
“见到一个,就心累了,这外头,没得啥子好耍了其实,反正不是让着我,就是哄着我,没劲。”
“夫人能这般想,也是极好的,不过,夫人其实也不用太过在意这些,因为在您的身边,已经有一棵大树可以依靠。
在那棵大树面前,范正文……
哦不,
就是属下,
也只是大树阴影的一粒尘埃。”
“你说得很对,苟先生。”
自在大婚前,她选择了郑凡而不是屈培骆时,有些事儿,就已经被定性了。
“在外面多走走,多看看,就越发懂得一些道理,苟先生应该清楚,我是有野心的。”
“用主上喜欢说的话来形容,夫人这应该叫……梦想。”
“或许是吧,皇家的女人,怎么可能会甘于平淡,既然外头不适合我,那就在里面,到底是生长在宫中的,不至于连这点道理都不懂。”
苟莫离有些疑惑。
他是懂得侯府“后宫”生态圈的,他认为,像公主这般聪明的女人,不可能会想当然地去要在侯府后宫里,去玩什么宫斗。
毕竟,有风先生在呢。
侯府诸多先生里,野人王最忌惮的,是那个瞎子。
一定程度上,瞎子和自己很像,但有一点不同,瞎子,其实是没野心的;
想造反,想打造一个君临天下,目的,其实很单纯,就是为了好玩。
就像是费尽心思画一幅画,欣赏了两眼后,直接就烧掉了它,纯粹是为了这个过程以及那火苗卷起时的灿烂绚彩。
没有野心,才没有羁绊,才能更为纯粹,这是野人王看来,瞎子最为可怕的地方。
古来谋士多被猜忌,阴影之下的谋士,更是难得善终;
可偏偏这位主上,对瞎子,是完完全全的信任。
瞎子之下,第二位让自己最忌惮的先生,就是风先生。
自身能力先不谈,能够和主上在性格上近乎完美地契合,就已经立于不败之地。
总之,
苟莫离认为,玩儿宫斗,熊丽箐压根就不是风先生的对手。
这一点,苟莫离觉得熊丽箐应该比自己的认识,更为深刻才是。
熊丽箐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