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将军务必赏脸,原本早前就应当来请宋将军的,但这一阵家中都在忙着二弟的婚事,也没得空,眼下正好贵平公公也来了定州城,原本还想着寻一日空闲,唐家尽地主之谊,结果听说宋将军同贵平公公明日就要离开定州城,所以仓促了些,设宴也定在今日,宋将军,您要是不来,那就是不赏脸,嫌唐某处事不周了。”
自驿馆处离开,唐广招又来了娄府老宅这处。
贵平先回了驿馆,但宋时遇还在娄家老宅交待旁的事情,所以唐广招来了这处寻他。
宋时遇同唐广招并不熟络。
唐家在定州,原本照面的机会就少,宋时遇同唐广招没什么交情在,但人情要做。
宋时遇应道,“多谢大公子,不是宋某不赏脸,只是明日就要离开定州城,这一路回京还需时日,要提早做准备,实在是走不开,贵平公公去就好了,唐公子的好意,宋某心领了。”
宋时遇说完,唐广招确实也不好说什么,因为原本就部署落,若是继续,倒显得别有目的。
此时,一侧的余涛上前,“我同宋将军说两句。”
唐广招颔首。
宋时遇看向余涛。
余涛是京中的世家公子,多少同余涛都有过照面,余涛上前说话,倒不突兀,“宋将军,您这么做就见外了,贵平公公今晚都去,您要是因为废太子这边的事不去,不显得贵平公公不如宋将军您称职吗?”
宋时遇闻言愣住。
余涛说的,宋时遇早前确实没想过。
余涛继续笑道,“宋将军,您这是打贵平公公的脸不是吗?不过就几杯酒水的功夫,宋将军要真怕有什么,露个面,赏脸喝几杯就走便是,何必较真,日后还落人口舍?虽然唐家不在京中,但到底今日来的大都是京中的子弟,况且,唐家还是国公府的亲家,宋将军,怎么也得给国公府几分薄面不是?”
宋时遇会意。
“那恭敬不如从命。”宋时遇淡声。
余涛拍了拍他肩膀,唐广招也跟着笑起来,“那就恭候宋将军大驾。”
宋时遇拱手。
待得唐广招同余涛一道离开,一侧的陈松才上前,“将军,您真要去?”
宋时遇叹道,“刚才没听到吗?都拿贵平和国公府来压我了,我若是不去,倒是不知好歹,不给这群世家子弟颜面,京中是非多,想要安稳回边关,总不是容易的事。”
陈松一直跟着宋时遇,听得出他言辞间的尴尬。
宋时遇心中也清楚,邀他无非是给贵平做人情,怕贵平不来。这些京中纨绔得罪没有好处,等日后离京就好了,眼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就是。
“将军,您放心去吧,这处我看紧些就是,不会出岔子的。”陈松知晓他担心何时。
宋时遇点头,“好,我去去就回,如果我有事被绊住,你自己警醒些。”
“是!”陈松应声,“不过,将军也不必太担心,老宅这处禁军都熟悉了,而且这处不像明珠寺,还有陆家和唐家的侍卫在,这里都是禁军,应当不会出乱子。”
宋时遇也想在在明珠寺的时候……
再如何,李裕也是废太子,温印是李裕的夫人,而且,温印还是永安侯的女儿。
如今的国公府是有些分不清东西南北,越发嚣张而不知收敛,到了这种程度,还有一个在京中公然打死人的陆冠安……
东宫身边都是这样的人,哪里还有忠臣良将的立足之地?
宋时遇出神的时候,陈松唤了声,“将军?”
宋时遇回过神来,“做好明日回京的准备,有事让人知会我一声,我赶回来。”
“是,末将去做。”待得陈松走出去很远,宋时遇目光还看着他的背影陷入了沉思之中。
脑海中一时想起的是贵平的话。
——殿下常说,军中像宋将军这样的人不多了。眼下国中并不太平,殿下要做的事情很多。殿下当将军为知己,知晓将军想回边关保家卫国,等这次东边乱象得平,殿下就会有安排,将军可以信赖殿下。
一时,脑海里又是李裕的话。
——宋时遇,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同东陵这场仗有蹊跷。原本长风有绝对优势,但处处被东陵占了先机,是有人私通东陵,你要效忠李坦,迈得过这场战争之下枉死的驻军吗!
宋时遇眉头皱紧,良久也未从脑海中相互冲突的声音中挣扎出来。
明日就要离开定州了。
今日是在定州的最后一日,是要跟着贵平一道押解废太子回京,还是,应当带着手中的两千禁军,拼死护送废太子出城,脱离危险?
越临近离开定州的时辰,宋时遇心中越似藏了只兔子一般,惴惴不安,不得宁静。
要进一步,还是退一步,是全然两种不同的结局。
而他的抉择,也将影响长风未来的局势。
他也不知道要怎么做,更怕成为长风的千古罪人!
贵平会带东宫的禁军前来,是东宫明显生了忌惮,定州是最后的机会,路上废太子逃不出去;但他同时也清楚了,无论早前途中要杀废太子的是不是东宫的人,但都有人想至废太子于死地。
军人的天职是服从。
但明知废太子是冤屈,且走投无路,回京的一路不是被人杀死,就是回到京中在离院中了此残生他,他身为军人,应当怎么做?
——为君者,不能穷兵黩武。
宋时遇脑海中都是李裕的声音。
他也不知道要怎么做。
在定州的最后几个时辰,他的每一步决定,都比早前任何时候都要沉重。
很快,晨间便已过去,转眼已经晌午前后,鲁伯领着温印和李裕在老宅附近清扫除尘。
长风国中有习俗,除却年关之外,如果子孙来探望长辈,离开长辈家中时,会替长辈家中清扫除尘,以示对长辈的孝顺和尊重。
眼下,鲁伯领着温印和李裕一道在老宅中穿行。
这些地方都是鲁伯选的,老宅中的路很绕,不说禁军,就连温印几人都被绕来绕去,绕晕了头,也就鲁伯这处清楚。
跟随的禁军能跟上,另外每隔一段距离都有值守的禁军,但其实大都是跟着鲁伯这处。
鲁伯带了温印和李裕两人在老宅中清扫,安润跟着,剩下的清维几人便在苑中‘收拾’回京的行礼,如此,旁人看得到便是府中下人都在做回京的准备了。
陈松过问的时候,禁军同陈松如实说起。
陈松也知晓事出突然,是没办法的事,听说娄家老太太还在明珠寺做法事,温印和废太子能做的只有这些,要和是人之常情。
禁军问起时,陈松叹道,“由得他们去吧,看紧些就是。”
他也没觉得什么不对。
“旁的人呢?”陈松又问起。
禁军应道,“夫人身边贴身的伺候的婢女,只有一个跟着一道清扫除尘,其余的,都在苑中收拾回京的行礼。”
陈松早前一直跟着宋时遇,知晓宋将军正值,这一路守卫废太子和夫人的安全,尽心尽责,也未曾落井下石过。他们都是跟着宋将军的,宋将军的态度,便也是禁军的态度。
“继续看着,没旁的事,就不用多管。”陈松嘱咐声。
禁军应是。
……
临近晌午,鲁伯带着温印和李裕清扫到后院的一间屋子,东西不算多,也整洁。
李裕看想她,温声道,“我来就好了,你抱着下下。”
“好。”温印应声。
果然,见他拿着一柄鸡毛毯子认真除尘。
温印没出声,只是默默看他。
越是临近这个时候,李裕反而越能沉得住气,全然看不出任何端倪。温印很难想象逃离李坦视线的李裕又是如何模样……
一侧,安润也不时出神。
“安润。”温印唤他。
安润回神,“夫人。”
“怎么了?”温印上前。
安润叹道,“这里太绕了,我方才在想路。”
温印笑了笑,安润继续道,“夫人,我再去转转。”
“好。”温印应声。
安润便借着给她沏茶的功夫,又折回走了一遍。
鲁伯这趟带他们清扫除尘的路线,就是夜里要跑的路线。除却特意增加的两个苑落用来迷惑视线之外,这一路都是从他们苑中往后院去的路。
后院处有道隐匿的小门可以离开。
小门处很不起眼,而且是禁军驻守的盲区,一旦府中走水,这处就根本没人会留意。
所以温印和李裕借着这趟除尘和清扫,最重要的是记路。
因为一旦走水,鲁伯是府中的管家,会由鲁伯调度灭火,鲁伯不会同他们一道,同他们一道的只有安润。
虽然表面上看起来温印也好,李裕也好,安润也好,都面色如常,但其实都知晓心中紧张,最后的这几个时辰,难就难在出去的这一趟。
计量得再好,但一步都不能错……
“没事吧?”李裕见她出神。
温印点头。
李裕伸手牵她,温印知晓他是担心她会害怕。
她其实并不怕,
换作的旁的贵女许是会怕这样的场景,兴许眼下就惊慌失措露出端倪,但她不会;她外出做生意遇到的惊险场合不少,有的也不必眼下轻松。
但她心中揣着事情,安静不下来……
晌午过了,还有三个时辰就至黄昏了,他们不可能一直在此处清扫,反倒引人注目。
在鲁伯指引下,远远确认后院的位置后,确认稍后能找得到后,几人便差不多折回。
从娄家老宅离开的路线确认后,还有旁的一堆事情要处理,时间很紧,能少耽误便耽误。
外阁间的屏风后,鲁伯同温印,李裕一处。
李裕轻声道,“走水的时间不能太早,要等贵平和宋时遇开席之后,这个时间大约是酉正,但此时人大都是清醒的,伍家树也需要时间做事,所以酒过三巡,差不多到戌时是最合适的。”
李裕继续道,“戌时走水,他们需要时间反应,都在宴席上,没那么快能做判断局势,而戌时往后一个时辰,城门口都不会落钥,等他们反应过来要落钥之前,我们有时间可以离开。鲁伯,从后院去南湖街要多久?”
鲁伯捋了捋胡须,“一刻左右。”
李裕点头,“贵平和宋时遇都不在,老宅这处值守的人是陈松和鲁一直。一刻钟内,他们想到的应该都是灭火救人,想不到去城门口堵人,即便想到,来回需要时间,调动定州的守军也都需要时间,我们时间是够的。”
“安润,刚才算过从这处去后院的时间吗?”李裕问起。
安润点头,“算过了,顺利的话要一刻钟,因为到处都有禁军,保险起见,差不多要这个时间。等到时候,殿下和夫人换上小厮和丫鬟的衣裳,也拿着救火的水盆,届时府中混乱,没人会那么快留意就,时间也是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