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渐深了,天边一只渡鸦远远飞来,停在无妄阁庭院中的金桂上,像一团漆黑的影子,支着脑袋动也不动。

描画着金色符文的朱漆廊檐下,一只翘着黑尾巴的白色小猫轻巧地跳上房梁,懒洋洋地听着下边那对母女的对话。

花宜姝提出的条件,晋海尘果然不肯答应,她眉头几乎拧成个川字,但到底没有像从前那样呵斥出声,而是道:“你年纪还小,不晓得其中厉害关系,这符文改不得。自两百多年前,第一代鬼王虬骨出世,这九州就不得安宁,天下修士此前只有对付妖魔的经验,却不知对付鬼物的门道,险些连中三州也要被鬼物夺走,幸亏百年前天圣将军独创一门符术,才逆风翻盘。但天圣将军纵然惊才绝艳,那时却也只是个不满十八岁的小娃娃,她创出的符术是有缺陷的。”

花宜姝:……

没有留意到花宜姝神情变化,晋海尘一连举出好几个例子,以佐证晋家更改符文的合理性,最后才道:“原本的符文太过简单,既容易被鬼物钻空子,也难以提防心怀鬼胎的修士暗中篡改,所以上一任家主才费尽苦心改进了符文。”

晋海尘从前对这个长女是没有什么耐性的,今日说了这么长一通话,自以为已经费了心力,却不想一抬眼,却对上晋宜姝清凌凌的双眼,那里面没有信服、没有濡慕,只余冰凉的审视。

晋海尘心中一跳,身为金丹修士,她瞬间感应到了一丝不祥的预感,可没等她细想,就见花宜姝嘴角扬起,露出了笑容。

趴在房梁上的白猫也忍不住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笑来。不过它笑,不是因为晋海尘,而是因为花宜姝在识海中一通暴躁输出。

“奶奶个大棒槌,要不是因为你生了我,我非得把你骂到你三尸神暴跳七窍内生烟不可!你们晋家算个什么东西!还敢说我改进的东西有缺陷!”

“一边贪图天圣将军的威名,把个冒牌货当宝,一边为了利益贬低我辛辛苦苦改进的符文,你们晋家真是当了婊.子还要立牌坊,吃了肥肉还要装圣僧是吧!”

“好好好,让你们装!早晚要你们把吃下去的连本带利都吐出来!”

白泽喵了一声,与她识海沟通。

它幸灾乐祸,“我早就说过符箓是晋家的暴利来源,他们是不可能改的,你偏不信,这下好了,碰钉子了吧?”

花宜姝心内重重一叹。

白泽耳朵一抖,不敢置信,“不会吧,莫非你对晋海尘竟然抱了希望?”难道是因为晋海尘生了她?花宜姝竟然是这种孝女!它看走眼了?

花宜姝:“唉,我是觉得可惜。”

白泽正思索血缘对感情的影响,就听花宜姝接着道:“晋家可是我拉了个绝好的替死鬼才投到的好胎,他们怎么能这样呢?我好伤心,他们辜负了我的期望,也辜负了李瑜的付出。”

白泽:……

它沉默片刻,然后它发现它错了,它竟然又低估了花宜姝的自负。

花宜姝自顾自道:“哎,也罢,世间哪儿来十全十美呢?至少晋家有权有势、富贵至极,给了我一副顶尖地灵根的好资质,还让我衣食无忧地长大,确实是世俗中的好胎了。”

这话落下,花宜姝关闭了识海,不再与它沟通。

房梁上的白猫舔了舔爪子,然后低头,蓝色的猫眼看向下方,无妄阁中明亮的琉璃宝灯下,花宜姝面上含笑、神情舒缓,表里不一到了极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