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有的就站在路边,对镇国将军府的家眷们点头致意,有的干脆上了街口酒楼的二层,静静目送这支队伍。
汝南王和世子,也在其中。
窗棂大开,秋风瑟瑟。
汝南王一身便服,却依旧威压逼人。
他站在窗口,长街上的景象尽收眼底。
世子站也收起了以往玩世不恭的模样,一言不发地站在他身后。
汝南王沉吟片刻,道:“听闻,你吊唁时,还去拜了英雄碑?”
世子低声答道:“是,父王。”
但他自然不敢说,是沈映月逼他去的。
汝南王沉默了一会儿,道:“做得好。”
世子微愣,他已经许久没有得到过汝南王的称赞了。
汝南王的目光,随着送葬的队伍缓缓移动。
幕僚低声道:“王爷,队首的那位,便是莫衡公子了。”
幕僚虽然没有多说,但意思十分明白。
莫家军主力历经西南一役,虽然有所折损,但若全数整合,仍然有十五万人之多。
如今莫寒身死,主帅一位空缺,但皇帝高麟还未表态,到底由谁来接管这支军队。
朝堂之上,看似平静,但各方势力都紧紧盯着莫家军的兵权,暗涌不断。
汝南王看了莫衡的背影一眼。
那少年不过十七八岁,身形还有些瘦弱,端着灵位,一步一步向前走。
并无什么特别之处。
汝南王收回目光……莫家这一代,当真是无人挑大梁了。
“王爷也在?”
一声浑厚的声音响起,汝南王微微侧目,发现厢房隔壁,竟是永安侯。
汝南王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侯爷怎么独自前来了?两位公子呢?”
永安侯道:“长子外出办事,还未回来,幼子近来身体不适,在家中修养。”
汝南王面无表情道:“本王还以为,侯爷贵人事忙,不会前来相送。”
永安侯与莫家一向不和。
当年莫寒的长兄莫崇,和永安侯同在军中,两人时常因为战略不同,而争得面红耳赤。
后来,莫崇在一场意外去世,莫寒又尚且年轻,先皇便将兵权暂时交给了永安侯。
永安侯大权在握,便对少年莫寒百般刁难,总将最难的战役分给他。
但莫寒不声不响地接下来,沉着应对,无数次浴血奋战,以少胜多,终于引起了先皇的注意。
于是,先皇开始重用莫寒,逐渐将兵权转移到莫家。
先皇去世之前,还将莫寒封为镇国大将军,命他全力辅佐新君。
自此之后,永安侯的势力便大不如前,他虽然表面上没有说什么,但人人都知道,他心里对莫寒,恨得咬牙切齿。
如今莫寒死了,正是他的机会。
永安侯幽幽道:“王爷说的哪里话?同僚一场,送一送也是应该的。”
顿了顿,他盯着那一副远去的棺椁,嘴角泛起一丝冷笑。
-
送葬的队伍出了长街,便缓缓向出城的方向行进。
莫家的英雄冢建在城外,由专人看守,所有战死的莫家儿郎,都葬在那里,无一例外。
自发相送的百姓们,从镇国将军府门口,陆续蔓延到了城门附近,他们感念莫寒功绩,沿途设了无数路祭,庄严有序,也另送葬的家眷心感安慰。
直到出了城门,百姓们才停下追随的脚步,心里却仍然唏嘘。
“镇国将军府将才辈出,却没有一个能善终的……”
“是啊,听闻南疆一战,西夷的人数是我们两倍之多,莫将军以一敌百,身中数刀,才不治身亡。当真令人痛心!”
“唉……莫将军虽然在军中时间不长,但却从西夷手中夺回了不少城池,救了数万百姓的命,这么好的人,真是可惜了。”
“莫将军不在了,还有谁能挡住西夷?”
“罢了罢了……这些事,哪里是你我能想得明白的?”
城门处的士兵们,见莫寒的灵柩前来,便自觉单膝下跪,以军礼相送。
直到送葬的队伍看不见了,士兵们才缓缓起身。
-
送葬队伍逐渐踏上山道。
山路崎岖难行,老夫人走得久了,实在有些吃力,二夫人和三夫人,便轮流搀扶着她。
沈映月便小心翼翼地扶着大夫人,低声提醒她小心脚下。
大夫人面色苍白,整个人心神恍惚,满脸是泪。
大夫人知莫寒不喜奢靡,便安排一切从简,连送葬的队伍,也未刻意扩大排场,更是谢绝了不少朝中大臣相送的好意,走到现在,只剩下镇国将军府的近亲和家丁,约莫数十人。
队伍好容易上了一处山坡,紧接着缓缓向下。
沈映月下意识抬眸,环顾四周。
却发现这山谷四周高,中间低,呈明显盆势,道路越走越窄,谷里静悄悄的,沿途也没有任何岗哨。
沈映月低声问道:“母亲,这儿离莫家陵墓,还有多远?”
大夫人心不在焉地答道:“翻过这座山就是了……”
大夫人走到这儿,便想起了三年前。
当时,她也如现在一般踉跄前行,只不过,送的是长子莫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