娜兰抬起了头。

面前的两脚兽,确实是人族。

人类的皮肤在地牢冷光下,呈现出近乎于冰一样的清透冷白。

面前这个人明明在笑着,但他弯起来的眼睛,却让娜兰感到威胁和害怕。

说不出原因的恐慌,是魔物拥有近乎于本能的直觉。

而她直觉在告诉她——快逃。

人类的声音轻而柔:“我们来玩个游戏吧,我很喜欢这个玩法,我来教给你。”

“游戏开始后,我会站在这里,从一数到十。等十个数字结束后,我就会离开原地,前去找你。”

他的声音质感清透,像是山边流下的溪水落在石上,和魔兽不一样,每个吐字都轻,却清朗明晰。

“如果我找不到你,你就能活下来。可如果我找到你呢……呼。”

他用气音轻轻笑了一声,像是心情很愉快,“……你到时候会知道的。那么,捉迷藏的游戏——从现在开始吧。”

娜兰露出了迷茫的表情,她没懂这个人类想干什么。

“一。”

从那双淡色的唇中吐出的字,像是空气中缓慢漂浮的棉絮,久久落不到地上。

那个人类轻轻笑了一声,提醒道,“二……还愣着做什么?快逃吧。”

他的语速不急,像在咏诵诗歌,是娜兰从没听过的缓和温柔。

而且他并不吝啬于给出停顿的时间,每一个音节说出来,都足够缓慢。

十个数字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能做的事却也不少。

若有任何机会能逃跑,她都不会放过。

娜兰撒腿就跑。

她个子娇小,比不上那人类的腿长个高,于是她仗着黑暗的庇护,将自己藏进了这曲折幽深的黑暗中。

阴暗潮湿的牢房,七拐八拐的岔路,看不见光的黑暗中……不用逃到阳光下,这里本来就是躲藏的好地方。

……只是这个人类为什么会这样好心,给她一个能活下来的机会呢?

她想不明白,时间太短,也无暇去想。反正只要逃掉,她就能活下来。

她刻意压低了一切行动中发出的声音,连呼吸的声音都压到最低。

人类的声音,始终在很远的地方轻轻响着。他间奏刻意拖长,十个数字全部数完,花了大概三分钟。

她于躲藏处清晰地听到,但当他数到“十”时,那一个简简单单的字送出很远,就像百灵鸟轻敏的鸣叫,被春风带去回暖的大地。

然后,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风没有声音,水不再滴落,她在侧耳倾听人类的脚步声,却始终未曾听到。

但很快,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冷。她抬头看到人类站在她面前不远的地方,向她招了招手。

人类动作礼貌又友善,像是在和她打招呼。

娜兰还没想好要不要也挥挥手时,身体已经感到了异样。

寒意从她胸膛传来。

她低下头,看见了胸口上插着的半截冰棱。

冰棱的另一边嵌在她的后背,露出的部分比她的手臂长。

血液流了出来,又冻结在冰棱上,她向前跌倒在地面。

剧痛终于延迟而至,脚下的世界破碎颠倒。

世界向前翻转。

面前的画面像是一面镜碎在地,每一个碎片都在震荡。

娜兰触发了一次死亡预示。

这预警开始得毫无预兆,结束得迅捷异常。

震荡终于停止之时,面前的画面如拼图般自行拼凑,带她回到现在的世界。

……

一切重新开始,这是她的第二次机会。

那人类还站在她面前,正说出:“……二。”

这个字说出来后,他脸上的表情还是温柔的,似乎短暂的走了神。

娜兰看着他,情绪剧烈起伏,连胸口都在急速呼吸。

危险的念头一闪而过——若是我先动手呢?我想办法放倒这个人类……

她身后甩出巨大的藤蔓,想从后面缠绕上这个人类的脖子,她动作无声而隐蔽,但那个人类的敏锐却超出了她的预期。

在藤蔓触碰到他身体的前一刻,人类的目光准确地对准了她。

“真不乖。”他叹了口气,纯白色纹着金线的手套,根根鲜明地包裹着他的手指,他稍稍压了压自己的指节,“为什么不愿意遵循游戏规则呢?这明明是你唯一一次的,能活下来的机会啊。”

他几乎没有动作,维持着原本的站姿,只轻轻抬了抬手指。

下一秒,暴风雪凶猛的袭卷了这一片地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