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牢本是黑的,那雪暴袭卷时却带着微光,人类灰色的短发在暴雪中飘着,在惨白的雪光中,他面无表情的看着娜兰。

雪花轻如无物,但当亿万多雪花压下来时,洁白的冰雪坠下,黑暗中压下难以言说的沉重。

被雪崩淹没之时,她的视野随之晦暗。

他们距离不远,从始至终,娜兰甚至都没能摸到他的衣角。

再一次结束了。

……

第三次恢复意识时,她又一次回到了原地,视线聚焦后,她面前的那个人类在对她微笑。

他原本漫不经心的眼神,有了一瞬的疑惑。

他随即看向娜兰,微微眯起了眼睛,“我刚刚是在说……二?”

娜兰牙关开始打战。

下一个瞬间,在她脑子反应过来前,身体的本能已经带着她撒腿狂奔。

她没命地跑向地牢出口,因为过度恐慌,她甚至在不知不觉中变回了原型。

娜兰把自己绊了一跤,才发现自己的本体跑了出来,她连哭的时间都没有,立刻把藤蔓收好了继续爬起来跑。

她牙关控制不住地咯咯打颤,她已经完全明白,这个对她拥有着绝对力量压制的人类,是她这一生中见过最可怕的敌人。

她用了这一生最快的速度,冲向了地牢出口的回旋楼梯。

长久缄默的黑暗,终于被地面的阳光穿透打破。

她在一层的长廊中奔跑。

这个时候,身后那不紧不慢追随的数着数字的声音,已不知在什么时候消失了。

或许是因为,她逃得足够远了。

她第一次回头,看了一眼地下层的楼梯口。

洞口黑如泥沼,没有光亮,也没有那个追上来的人类。

娜兰咬紧牙,并没有放松警惕。

不能在这里停下,她还不想死。

古堡的长廊空空荡荡,只有娜兰奔跑的脚步声在这里回荡。

在嗒嗒嗒的脚步声中,娜兰路过了一片彩绘玻璃窗长廊。

城堡外还是白天,太阳光穿透玻璃彩窗,被玻璃窗的每一个色块切割成不同的颜色,落在后哥特长拱石廊间。

奔跑间,她的裙角掀起尘土,灰尘在光束中飞扬洒落。

这是娜兰老板从人类教堂里敲下来偷回家的玻璃,往日工作结束时,娜兰很喜欢来这里发呆。

阳光通过玻璃窗变成了七彩颜色,这是魔物很难创造的美丽,娜兰只在一种致幻蘑菇上见过这样的斑斓颜色。

此时她不知道,这会是她最后一次踏上她最喜欢的长廊。

当玻璃彩窗的光披在她身上的这一刻,周围的一切时间,都仿佛被慢放了。

或许是,只有她变慢了。

她的身体不再敏捷轻灵,身体的关节变得迟缓沉重。她低下头,看见了从脚踝向上蔓延的冰霜。

只是几个呼吸,她身上都覆盖了一层冰,她维持着向前奔跑的姿势,却再不能往前一步。

身体中的每一个水分子,都在这一刻背叛了她的意愿。

所有的水迫不及待的陷入沉眠,血液变得凝滞,冰寒缓慢了她的躯体,连知觉都迟钝。

寒霜覆盖了她的瞳孔,她的表情宛然如生,依然带着向往生的希望。冰花在她的麻花辫尾处闪烁,如打磨出多个截面的晶钻,在阳光下发出白蓝色的冷光。

而那结冰的瞳孔中最后的画面,是停留在她瞳孔中的光——大理石地面上温暖的彩色,在冰层滤镜下变成了单调的青白。

娜兰终于想起了刚刚的声音,原来除了她奔跑的脚步声外,并不只是脚下结冰的声音。

那一声极轻的“十”,似乎穿透了所有空气中的水雾,在所有冰面响起。

她刚刚太过害怕,甚至忽略了那轻柔的私语。

……

幻觉结束时,她仍站在彩绘窗长廊。

死亡预警的幻视发动太频繁,幻境与现实交错上映,她甚至没能第一时间意识到刚刚发生了什么。

她恍惚地低下头。

地面还没有冰霜,光落在脚下,依然是斑斓的颜色。

而黑影在她的身后,不曾有寸步远行。

娜兰很快明白自己身在何处。

因为她听清了,那空气中不知从何传来的声音……“九。”

娜兰猛然回神,眼泪夺眶而出。

她不敢大声哭,也顾不得擦一把眼泪,任凭那泪水模糊了视线,只是凭着本能逃跑求生。

她仓皇地选择了相同的逃跑路线,这里没有其它的路,她也没有别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