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卫孟喜原本还胡思乱想的脑子,忽然在这一瞬间清明无比,看见他通红的耳朵,反手就一把搂住他的腰。
此刻,她明白了很多,也接受了,坦然接受了。
管他娘的亏不亏,管他娘的狗屁命运,管他娘的什么高攀不高攀,对,他读书厉害,她一个文盲嫁给高考状元是高攀了,但她能赚钱啊!在他四体不勤管不了家的时候,她能把家操持好,能一拖五把孩子抚育好,将来还能挣到足以改变命运的金钱,这不也是他在高攀她吗?
“你看,咱俩这是不是互相高攀?”
男人脸红得不像话,一颗心就要从胸膛里蹦出来,“是,是啊,所……所以我们扯平了。”
该死!明明不该紧张的,怎么会结巴!
他们现在共同的目标是把日子过好,只是彼此擅长的领域不一样,无论读书还是做买卖,以后都是能把日子过起来的,为什么不相信对方一次呢?反正他才25,她也才23,未来还很长,即使哪一天发现此路不通也还有调头的机会。
“嗯,扯平了,以后这家里大事小情都必须听我的。”
“好。”
“包括老家的事。”
“好。”
卫孟喜乐了,大家都是聪明人,有些话不用掰过来揉过去的说透,不用什么山盟海誓,互相懂对方的意思就行。
男人听话,她自然也要奖励他一下,“转过来。”
陆广全身子有点僵,明明没有任何过分的亲密,没说一句暧昧的话,但他就是……
正僵着,卫孟喜踮起脚尖在他唇上亲亲点了一下,就咚咚咚跑出去了。
老天爷喂,虽然上辈子见过听过的不少,但真正谈恋爱她是一次也没有啊!原来心里高兴的时候真的想要亲那么一下下对方,不亲别的地方,就想亲嘴唇啊。
陆广全在屋里呆若木鸡了几分钟,最终听到孩子回家才留恋的摸了摸嘴唇,双脚仿佛踩在棉花上,今天是他一辈子最开心的一天,没有之一。
于是,所有人都发现,他们只是出门遛个弯的工夫,回来后爸爸妈妈(小卫小陆)就不一样了,以前他们也不吵架,但中间始终隔着点什么,但今天……
“可终于把窗户纸捅破了。”苏奶奶老神在在的说。
“啥窗户纸,谁捅的呀?”卫东十分不解,他们家窗户又没糊报纸。
卫孟喜老脸一红,“闭嘴,洗漱睡觉。”
卫东扁扁嘴,他妈真没劲。
***
但今天注定是个不眠夜,这不,他们刚睡下,孩子们还闹腾着呢,窝棚的大门忽然被人拍响,惹得窝棚区的狗都吠起来,此起彼伏。
“小陆你还没睡的话能不能出来一下?”又是张劲松。
卫孟喜踹了踹男人,“找你的。”
陆广全不情不愿,“睡觉。”铁定又是来游说的,他都说了他不去京市。
张劲松当了这么多年副矿长,还是第一次吃闭门羹,但他脾气贼好,小心赔着笑脸,“对不住黄主任,咱们陆广全同志刚考完就投入工作,一定是太累,太辛苦了。”
“没事,这次本来就是我们冒昧而来。”黄主任是个戴眼镜的中年男人,他搓搓手,回头躬身问一位花白胡子的老者,“杨教授您看,要不先去招待所休息?”
老教授坐在轮椅上,双腿膝盖以下是空荡荡的,但一双眼睛却十分清明,一点也没有普通老年人的浑浊。“不急,求人嘛,咱们再等等。”
终于,卫孟喜还是把陆广全给弄起来了,还推着他来开门。
纵然来之前已经看过照片,手里也有了他的资料档案,但当真正看见这个年轻人的时候,黄主任和老教授都着实吃了一惊。
刚从床上起来的陆广全,头发是微乱的,五官是最好看的龙国人长相,因为常年不见天日,很是“细皮嫩肉”。
这样子真的是挖煤工人?——这是俩人共同的疑问。
陆广全心里再不愿,对着这几个陌生人,还是礼貌性的点点头。
“你好小陆同志,先自我介绍一下,我是清桦大学招生办主任,这位是我校采矿工程系系主任杨教授,他是咱们龙国第一批参加……”
“诶小黄,别说这些有的没的。”杨教授仰头,看向那个背着光的年轻人。
他们得到消息,今年高考最高分是个石兰省的往届生,当时整个高校界都是震惊的,石兰省教育水平是公认的落后,更何况还是个挖煤工人,这更让人难以置信……京大率先拿到矿区电话,他们晚了一步。
不过,晚也有晚的好处,譬如他们知道京大被这个考生拒绝了,也有充足的时间搞清楚考生情况,知道他第一志愿报的是龙国矿大。
当即,学校负责招生的副校长立马联系矿业工程系主任,请他无论如何也要跟招生办的人,亲自跑一趟石兰省。
这次行动是悄无声息的,其实就是怕被老对手京大知道,来到石兰省省会也不敢耽搁,连夜快马加鞭杀到金水煤矿。
来之前,对于陆广全是个挖煤工人的传闻,他们都不怎么信,挖煤工人能有多少时间复习啊?就是能复习,又能学进去多少?
可看到这个从低矮窝棚里钻出来,从容淡定的年轻人,杨教授是信的。一个人,如果能视环境为无物,不就是“斯是陋室惟吾德馨”吗?
“小陆同志,是这样的,我们想邀请你加入清桦大学的大家庭。”杨教授笑眯眯地开口。
陆广全却不答反问,“老先生您就是《龙国矿闻》的作者,杨寿礼先生吗?”
老先生也是一愣,黄主任赶紧点头如捣蒜,“是是是,那本书就是咱们杨教授写的,你也读过吗?”
卫孟喜在一旁听见,简直想大喊:何止是“读过”,一千二百多页厚达十几公分的大砖头,都快被他翻烂了!
她每次打扫书架的时候都担心,稍微用点力就会把那块残旧的“大砖头”弄散架。
这书虽然名字是带龙国,但听说在国外已经被翻译成英、法、德、意、日五种语言版本,还被收据进世界各大学采矿工程专业必读书目,其学术价值可想而知。
陆广全弯腰,“您好。”
杨寿礼主动伸手,“重新认识一下,陆广全同志你好,我是杨寿礼。”
陆广全的手微微有点颤抖,这是他自从知道成绩以后第一次激动。
“我这次来,是想问问你,是否有意向加入清桦大家庭?”他又问了一遍。
所有人呼吸一窒,仿佛空气都是安静的。
卫孟喜纠结死了,理智上有个声音在说“快答应他加入吧加入吧”,可心里又有点期待,他刚才说的话还算数吗?
张劲松和杨干事,也大气不敢喘的看向陆广全,拒绝了京大,可不能再拒绝清桦了,有这两所一流学府在前,上矿大真的好像有点亏。
谁知陆广全却微微皱眉,很礼貌地说:“对不住,我的家在石兰,我不能离开石兰。”
空气再次安静,所有人下意识看向他身旁的卫孟喜。
陆广全毫不避讳,轻轻握住妻子的手,安抚的捏了捏,“选择是我自己做的,与我爱人无关。”
这意思是还怕卫孟喜背上耽误他前程的骂名?
张劲松重重的咳了两声,提醒他别把话说太满,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醒来的苏奶奶,也在院里“咳咳咳”。
七八个人,看看小两口,又看看杨寿礼,心说被一个考生这么拒绝,老先生应该会生气吧?以他在国内矿业工程上的成就,别说行动不便还亲自坐飞机来劝学,就是他不问世事,也多的是学生求上门。
谁知,杨寿礼却抚着胡子笑起来,“谁说要你去京市的?”
嗯?
不去清桦大学不是在京市吗?
就连黄主任也有点糊涂了,杨老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我本来就打算学国外搞个联合培养的模式,正好矿大也邀请我来任教一年,京市那边也商量好了,你要是愿意,可以把学籍保留在清桦,前三年基础理论在矿大学,后面三年跟我在京市,怎么样?”
所有人的第一反应都是:是杨教授太迁就小陆?还是小陆这家伙运气就是这么好,刚瞌睡就遇到枕头呢?
而第二反应,则是卫孟喜这类爱“算账”的:本科不是只需要念四年吗?何需六年?
“你要是能来清桦,不是以本科生的身份,而是六年制的本硕连读。”
“嚯——”张劲松没忍住,脚步踉跄。
本以为能出个大学生,结果出了个状元。
本以为出个矿大本科生,结果出了个清桦本硕连读,那就是毕业就是研究生学历?!
杨干事激动得脸都红了,恨不得替小陆答应,橄榄枝都塞到嘴边了,老天爷都追着喂饭吃了,你还有啥好犹豫的?!
陆广全还真不是犹豫,“我需要跟家属商量一……”
话未说完,卫孟喜就紧紧回握他的手,“不用商量,我尊重你的选择。”本来想说批准,还是给学神留点面子吧。
这下,他没有再拒绝,“我接受。”
直到所有人顶着月色离去,卫孟喜还没缓过劲儿来。她对于“清桦大学”四个字,最深的印象就是红色的布标,各种炮仗,红包,红酒,她以前的饭店曾经为一名考上清桦大学的学生举办过升学宴,那时候围观的人都快挤满了她的饭店。
她没想到,自己的丈夫会有能成为其中一员的时候,更没想到他能得到行业泰斗的破格录取,直接从本科变成本硕连读,而且还能有三年时间留在书城市作缓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