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之后,关夫人站起身来,对众人道:“诸位,方才这位尹秀才所为,着实让人寒心,但这世上,仍然有不少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我们不可因噎废食,还是应当坚守红花会扶贫助困的本心!”
说罢,她声音提高了几分,道:“依依,请王婆婆她们上来。”
话音落下,关依依便搀了一位老婆婆上来。
这位老婆婆头发花白,身子佝偻着,连路也走不稳了。
她手里的拐杖,不过是一根粗些的树枝,细细看去,连鞋子也是破的,颤颤巍巍地拖在地上。
王婆婆动作迟缓,随着她逐渐靠近,众人才看清,她身上的夹袄已经裂开,里面的棉絮都露了出来,一看便单薄得很。
王婆婆冻得嘴唇发紫,却依旧颤颤开口:“民妇见过各位贵人……咳咳咳……”
一句话还未说完,便猛烈地咳嗽了起来。
关夫人面露怆然,道:“王婆婆的身子不好,依依,你将她的境遇同大家说说。”
关依依点了点头,道:“诸位夫人,小姐,王婆婆是广安人氏,家住白螺街。前段日子,大雪接连而落,压垮了街头的房屋,那一片房子本就年久失修,排头的一垮,连带着半条街的屋子,都塌了!有十几人受了重伤,王婆婆的儿子,至今还昏迷不醒!”
众人听了,也不免唏嘘起来。
关依依又道:“如今,那街上的二十几户人家,只能暂住在城隍庙中,天寒地冻的,已经有几个孩子得了风寒!我去看过,孩子们的小脸冻得通红,可怜极了!若再不解决房屋的问题,只怕这上百口人,都要活活冻死在城隍庙了!”
在场的夫人和小姐们,大多都是感性之人,一听关依依这话,都生出了恻隐之心。
熊夫人问:“助二十几户人家重建家园,需得多少银子?”
关夫人正色道:“街道的废墟,已经开始清理,但若要彻底解决他们的住房问题,只怕没有三千两银子,办不成……”
“三千两!”
不少人本来想帮忙,但一听这数目,又打起了退堂鼓。
来到这里的夫人小姐们,要么是周围的官眷,想博个贤良慷慨的名声,要么是富人家眷,想在官眷面前留个好印象。
但这三千两,实在是太多了!
关夫人见全场无人说话,便也叹了口气,道:“这数目实在太大,只怕众姐妹有心无力……”
说罢,她便拿眼睛盯了熊夫人一眼。
熊夫人立即会意,忙道:“关夫人别担心,这不是有顾夫人在吗?”
苏玉音本来在吃酥饼,听到熊夫人点到自己,才缓缓抬起头来。
苏玉音:“关我什么事?”
熊夫人笑了声,道:“听说苏家乃江南首富,家财万贯,富可敌国,顾夫人一到孟县,便能捐桥捐路,要不将王婆婆等人,一并救了吧?”
众人一听,目光齐刷刷聚到了苏玉音身上。
苏玉音轻嗤一声,道:“熊夫人这么有同情心,怎么不自己救啊?”
熊夫人面色顿了顿,讪笑道:“我自然是没有这个财力,若我有这个财力,也不会劝顾夫人出银子了。”
苏玉音轻蔑地看着她,道:“你自己穷,要当缩头乌龟便罢了,凭什么指挥我出钱出力?”
这一席话没有给熊夫人留一点面子,她登时面色铁青,怒道:“顾夫人,你不出便不出,何必如此咄咄逼人!”
关夫人见状,挤出一脸哀愁,道:“熊夫人,罢了!你也别逼顾夫人……这毕竟是我们广安县的事。顾夫人能为了顾大人,给孟县的百姓捐桥捐路,已经很好了,怎能盼着她来我广安救助百姓……”
关夫人这话,乍一听是为苏玉音开脱,实际上,便是暗暗指她将银子捐给孟县,就是为了给自家夫君挣功绩,攒民望。
关夫人说罢,又一脸哀戚地走到王婆婆面前,道:“王婆婆,我虽然想帮你们重建家园,却也有心无力了……”
王婆婆听到这话,当即抬手抹起了眼泪,看起来十分可怜。
熊夫人阴阳怪气道:“王婆婆,这事儿您别怪关夫人,她能将您带到这儿来,已经是尽力了!不像有些人,明明是举手之劳,却这般铁石心肠!”
在场的夫人小姐们,心情也有些复杂。
方才,她们见苏玉音揭露尹秀才的真面目,便觉得苏玉音聪慧可人,但这会儿,对苏玉音的印象又开始摇摆了。
苏玉音扫了一眼关夫人和熊夫人,她们一唱一和,分明是想要自己骑虎难下,要么掏银子出来,息事宁人;要么,就要白白背负一个见死不救的罪名!
苏玉音站起身来,在众人的注视之下,她缓缓抬起手,鼓起掌来。
“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关夫人和熊夫人可真是演技出众啊,怎么不去畅音阁登台唱戏!?”
关夫人脸色一沉,道:“顾夫人,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苏玉音既然看穿了她们的把戏,就不会再给她们留一分面子,苏玉音徐徐道:“方才你们说,前段日子落雪压房,上百人如今都挤在城隍庙!?”
熊夫人忙道:“是啊,有什么问题?”
苏玉音毫不畏惧地对上她的眼,道:“问题大了!”
“这广安县的税收,在江南仅次于江州,算是富饶之地,若真的有上百名百姓遭难,为何这么久过去了,官府却不出面解决!?”
众人一听,目光从苏玉音身上,移到了关夫人的身上。
关夫人面色僵了僵,道:“这么大一笔银子,若无预算,何谈解决!?”
苏玉音笑了,道:“就算这是突发事件,没有预算的银两帮百姓们重修房子,但也不至于一直住在城隍庙,等着冻死、病死吧?”
苏玉音说罢,抬手指向自己的桌面——
“这一桌席面,茶是丽县的绝顶普洱,酒是京城的玉露逢春,点心是酥心坊的八小件,加上其他的菜肴,一桌下来的成本,也需得七八两银子。”
苏玉音目光逡巡一周,道:“在场的席面,少说也有三四十桌,单单是今日的吃食,便至少花费了三百两。”
关夫人有种极其不详的预感,她语气森冷,开口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苏玉音不慌不忙道:“关夫人,你一顿饭便能花上三百两银子也就罢了,为了将我这个冤大头骗来,又斥重金打造了一辆马车,少说也得花上五六百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