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学堂

四目相对,林凇然思量了片刻,终是点了点头。

钱蔚儿心中微微松快两分,便唤来红果,备车出门。

林凇然走到马车面前,下意识问道:“不若在下骑马跟随小姐?”

钱蔚儿面色微滞,笑道:“林公子是怕我吃了你么?”

林凇然淡然答道:“非也,在下……不想坏了钱小姐清誉。”

钱蔚儿怔住,随即笑开:“我们同乘一车,又不是第一次了,清者自清,何必顾虑那么多!”

说罢,便转过身,踩着马凳上了马车。

林凇然也没再说什么,跟在她后面,坐进了马车。

马车徐徐碾地而行,发出一阵砂石的摩擦声。

钱蔚儿挑起车帘,看了一眼外面,道:“桥头到这里的路,也快修好了……待路修好了,生意会更好的。”

林凇然微微颔首,道:“只怕玉音两个月前,就开始规划了。”

“是啊,”钱蔚儿笑说:“她要做的事情,总是想方设法都要做成的……”

自小到大,钱蔚儿与苏玉音虽然一直磕碰不断,但也有种说不出的惺惺相惜。

钱蔚儿自幼丧母,一直与钱老爷相依为命,她知道钱老爷十分在意江南首富的位置,自长大一些后,便也努力学做生意,希望能为钱老爷提供些许助力。

林凇然看了钱蔚儿一眼,道:“钱小姐与玉音,应该相识多年了吧?”

钱蔚儿笑笑:“应当有十二年了吧……第一次见到玉音之时,林公子也在旁边呢,你忘了么?”

林凇然微微一怔,淡声:“是……过去太久,有些事已经不记得了。”

钱蔚儿垂眸低笑。

他不记得没关系,她记得就好了。

马车行驶不久,便停在了一条街的路口。

钱蔚儿道:“前面路窄,马车难行,咱们走过去罢。”

林凇然点头。

两人下了马车,林凇然立在长街街口,抬头一看,竟是孟县有名的“长水街”。

林凇然道:“我好像听玉音提起过长水街。”

“锦绣阁有不少绣娘,都是长水街出来的。”钱蔚儿指着旁边的一排屋子,道:“这里住了不少百姓,男子常年在外务工,女子便留守家中,照顾老幼。不过,听说近日里有不少人从外面回来了,兴许会比之前更加热闹些。”

林凇然不由自主问道:“钱小姐来这里做什么?”

钱蔚儿笑笑,道:“自然是……寻找灵感啊!”

“灵感!?”林凇然有些诧异。

钱蔚儿道:“可能林公子不知道,我家有不少珠花和发钗,图样都是我亲手画的。要画出被妇人们喜欢的图样,自然要足够了解她们才好……我刚刚来孟县之时,也拿不准她们到底喜欢什么,便走了不少弯路。后来,玉音带我来了一趟长水街,我才逐渐明白过来,百姓们到底需要什么样的钗环首饰。”

“我相信林公子今日也一定会有收获的。”钱蔚儿说罢,杏眼微弯。

林凇然看了她一瞬,轻轻点头。

两人在一户普通的木屋前停下,红果上前敲门。

“来啦来啦!谁呀?”里面响起了一道女声,听着有几分泼辣。

红果忙道:“房大嫂,是我们呢!”

那房大嫂一听见红果的声音,立马就奔过来开了门。

“哎呀,钱小姐来啦!快请快请!”

房大嫂生得微胖,看上去三十出头,衣着朴素,姿色平平。

但唯独一头长发,乌黑柔亮,高高地盘在头顶,用了一支精致的发簪做点缀,整个人看起来都明艳了不少。

钱蔚儿冲房大嫂一笑,道:“这位是我的朋友林公子,今日无事,便陪我一同过来了。”

房大嫂上上下下打量着林凇然,露出惊讶的神情,道:“这不是话本子里面的‘玉面公子’么?钱小姐眼光可真好啊!”

钱蔚儿勉强笑了笑,道:“房大嫂可别取笑我了。”

房大嫂大喇喇地笑了起来,连忙将他们迎了进去。

钱蔚儿低声对林凇然道:“房大嫂为人直爽,不拘小节,林公子莫要介怀……她同王大嫂一样,是这条街出了名的热心人,与她聊天,可以了解很多书本上看不到的东西。”

林凇然笑了下:“我岂会那般小气?”

两人跟在房大嫂身后,很快到了堂屋。

说是堂屋,这屋里连三把像样的椅子也没有,房大嫂有些不好意思,只得请钱蔚儿和林凇然坐椅子,自己搬了条长凳来。

林凇然之前听说过孟县贫困,但这还是他第一次走进百姓家中,真真正正将实际的情况,收入眼底。

钱蔚儿来了许多次,对这里的情况已经见怪不怪,她才一坐下,房大嫂便转过头,扯开嗓子喊:“大牛,小花,有客人来啦!”

话音落下,便听到两个孩子应了一声。

随后,一个八九岁的小男孩,便端着一个托盘,摇摇晃晃地走了出来。

他皮肤黝黑,生得浓眉大眼,虎头虎脑的,两只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托盘里的茶壶,仿佛生怕茶壶摔了。

只见大牛将托盘稳稳地放在了一旁的木几之上,冲身后道:“小花,来给客人上茶呀!”

林凇然这才发现,大牛身后还跟着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小女孩怯怯地探出了头。

大牛道:“小花别怕!哥哥在呢!”

小花在哥哥的鼓励之下,便将小手里的茶杯放到了托盘上。

大牛这才拎起茶壶,将水倒进了茶杯里,恭恭敬敬道:“请用茶。”

林凇然看了看眼前的茶具,茶具有些地方磕缺了一角,但却洗得干干净净的,纤尘不染。

房大嫂笑道:“让两位见笑了,我见两个孩子在家待着,便想教一教他们干活儿……做得粗陋,还望两位不要介意。”

林凇然淡淡一笑:“房大嫂教得很好,只不过……按照大牛的年纪,还未曾上学么?”

房大嫂愣了愣,笑道:“咱们孟县统共也没有几间学堂,上学……那不是有钱人家才要考虑的事儿么?咱们这样的人家,能把为人处世学好,就不错啦!”

林凇然看着大牛,若有所思。

钱蔚儿接过话头,道:“房大嫂,我上回送你的簪子如何,好用么?”

房大嫂一听,下意识摸了摸头上的簪子,笑道:“好用,好用得紧呢!就算是劈柴,这钩簪也不会掉!”

“钩簪?”林凇然似乎没听过这种簪子。

房大嫂笑着取下头上的簪子,呈到林凇然面前,笑道:“林公子瞧瞧,这便是钩簪。”

林凇然接过一看,这簪子的上半部分与普通的簪子没什么两样,但在下半部分,却有一个不起眼的小钩子。

房大嫂道:“咱们孟县的女人啊,里里外外的活儿都要干,我原本觉得,这钗环首饰虽然好看,但戴上了,干活儿碍事啊!况且,大家本来就不富裕,好不容易买簪子啊、耳环啊,若是丢了,那可就心疼了!”

“没想到钱小姐,特意为咱们做了这种不易掉的钩簪,我戴了好几日,不少人来问呢!若是日后钱氏珍宝行有得卖,我还要买两支才好!”

钱蔚儿听了,也露出笑意:“房大嫂喜欢就最好啦!这钩簪马上就要面市了,到时候还请房大嫂带姑娘们,来捧个场。”

“那是一定的!”房大嫂美滋滋地接回了钩簪,又宝贝似的插进了发髻里。

林凇然沉思了一瞬,问:“房大嫂,在下有个不情之请……”

房大嫂忙道:“林公子但说无妨。”

林凇然道:“我初来乍到,对孟县的情况不甚了解,可否参观一下您的屋子?”

房大嫂虽然有些意外,但是也爽快地答应了。

于是,房大嫂便带着林凇然和钱蔚儿在自家转了转,地方不大,不到一溜烟的功夫就看完了。

转完之后,房大嫂忍不住问道:“民妇这家中实在破败,也不知林公子想看的,到底是什么?”

林凇然微微笑道:“我想看的,是真实的民生。”

林凇然来孟县开当铺之时,也料到了孟县的穷困,按照自己的思路,备了不少货物,其中包含了不少书箱、妆奁、衣橱等日用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