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野裳唤的那一声“阿叔”,宋昭是听见了的,只是他并未提过。
而对辛野裳来说,那经历仿佛是她垂死之际产生的“幻觉”,偏偏十分真实,此时回想,惊心动魄。
她竭力回想,就在她跟楚直四目对视的那一刻,有人拉了她一把。
正因如此,眼前的水幕陡然消失,她由此陷入了黑暗之间门。
想来那正是宋昭救她的时候。
那到底是真实所见,还是她的幻想而已。
辛野裳不禁又想,倘若宋昭没有救她,那……又会发生什么?
回过神来,辛野裳问:“你又没出去打量过,周围可有人家?”
宋昭道:“我不敢走远,就近略看了看,并没发现有什么人。”
毕竟当时辛野裳还昏迷不醒,他生恐意外发生,自然不敢撇下。
方才宋昭生了一堆火,把两人的衣裳烤了半干,此时他正忙着添柴,火光照出他脸上手上的伤,跟先前初次相见时候判若两人。
宋昭一边收拾火,一边道:“我想他们必定也会沿河寻找,只要如今还在西川,迟早会找到的。你冷么?”
他将旁边树杈上撑着的自己的一件外衫取下:“虽破旧,但已经干了,披着吧。”
辛野裳见他竟如此为自己着想,便忙推了回来:“不用。你自己还有伤在身,何必只担心我,我也不是纸糊泥捏的,小伤而已。你还是照顾好自己罢了。”
宋昭瞅了她两眼,火光下,她的小脸透着淡淡的光辉,显出几分和煦的暖意。
他拿着拨火棍,假装换个角度拨火,慢慢地靠她更近了些。
“公主……”刚张口,宋昭又打住,小声问:“我该叫你什么?”
辛野裳原先还提防他会不会趁火打劫,但看他神色言谈,毫无包藏祸心之意。
她便说道:“没有人在,你叫我名字就是,只是人前请勿透露。”
宋昭微微一笑:“那,就还是叫你裳儿。我毕竟大你几岁。”
这称呼有些过于亲昵了,辛野裳想纠正,转念间门只道:“随你罢了,一个称呼而已,有什么所谓。”
宋昭有意跟她亲近些,便道:“我从西都来,你不想知道西都的情形吗?”
辛野裳摇头:“国主运筹帷幄,身边又有足智多谋的能人,他们所做所为,自然不必别人担心。”
宋昭哑然:“我说的不是国事,私事呢?你不好奇……宫内的情形么?”
辛野裳更是不以为然:“那也是国主的家事,何况所为清官难断家务事,知道的多没得烦心,我如今在意的又哪里是这些,只想尽快把清河疏通修缮妥当罢了,再往下入了冬,要开工就更难了几分。”
宋昭实在想不到她这样痛快明了,心无旁骛。
他定睛看着少女火光中明丽的容颜:“你……”
而一提起益春城的事,辛野裳不免又思忖起来,见宋昭发怔,便问道:“怎么了?”
宋昭叹了口气:“我头一次见到你这样的女孩儿。”
辛野裳挑眉:“我也头一次见到你这样的士族公子。”辛野裳说的自然是宋昭不顾身份体统,当真跟当地军民混在一起做苦活的事。
宋昭也明白:“我只是听裳儿之命行事而已。”
辛野裳哼了声:“宋二爷岂是那种乖乖听话的人,我才不信。老实说,你到底有什么图谋,此处并无别人,你也不用再演戏了吧?”她最后这两句,半真半假,想探他真话。
宋昭迎着她的目光:“图谋?是了……我确实有一个不可告人的图谋。”
辛野裳脸色一变,一边防备一边问:“愿闻其详。”
她准备宋昭一旦有什么不妥,她就要先发制人,毕竟如今她受了伤,战力大不如前,谁知在她晕厥的时候他有没有准备什么后招之类。
宋昭并无其他动作,只仍静静地看着辛野裳:“裳裳者华,其叶湑兮,我觏之子,我心写兮。”
他的声调也十分平缓和顺,甚至透出几许难言的缱绻。
辛野裳先是惊讶:“你也知道这个?咦……”她眨眨眼,总算品出了一点不同寻常。
宋昭并不回避她疑惑的眼神。
咽了口唾沫,辛野裳瞪着宋昭,她怀疑自己是不是太过多心了。
好似为了释疑,宋昭直接说道:“我所图为何,裳儿该知道了吧。”
“你……”辛野裳欲言又止,心里觉着很是荒谬,更且不知如何回答,便皱眉回绝般喝道:“你在胡说什么!我可不知道。”
宋昭垂了垂眼帘:“你有心上人了?就是那个……”抿住唇,没说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