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晋谨是个至纯至善之人,她不想变成怨鬼,只留下痛恨于执念,挣扎在世间中。
在书桌前,云晋谨已经是头晕目眩,心魔也消失不见。她用狼毫笔沾了墨水,随意铺开一张宣纸,一笔一画地写着自己还模模糊糊记得的那些美好往事,铁画银钩。
她瘫坐在地上,痛苦哀嚎着,心魔带来的冲击力太强,她自幼修习的法力与心魔的并非一脉相承,两股截然不同的法力在一具灵魂中不断淬炼和冲击。她愈发站不稳,一脱力倒在了地上。
“不,不,不要!不要变成怨鬼!”
但这一切都已然不由她了,无论多么歇斯底里的嘶吼和呐喊,没有人能听得见,没有人能阻止她深陷沼泽。
云晋谨自知生前身为将军的她实力强劲,在神界中仅次于神帝之下,以及心魔催生的怨恨与执念深重,更会使她化为怨鬼之后法力强劲。
她的心头一横,待到肉身形成之后,一剑刺穿了自己的元丹,元丹的损坏加上魂魄的残缺,这使得自己不可能完成禁术的修习,也不可能大量强行运用法力。
这是她留给自己往后会以仇人身份见面的同僚最后的礼物。
长夜漫漫,云晋谨感受到自己的记忆一点一点的消散,不再是模糊了。隔日,心魔已然完全侵蚀她的神智,云晋谨不再是当年那个叱咤风云,意气风发的巾帼将军。腰间的长剑刺向的不是叛乱的妖魔,是血肉百姓与同僚,丈夫甚至儿子。
十年,整整十年,度日如年。
她越发挣扎,越发陷入深不见底的泥潭。
她强压着自己杀戮的血性,将自己禁锢在渤海之内,直到许霁知的到来。
她得知当年,本要作为祭品的是方欲沉,而非自己的儿子,等到方欲沉羽化成龙,便是唯一的祭品。但是方欲沉在人界有了艳遇,名叫许霁知。
“为什么,你凭什么让方欲沉为了你,害死我的儿子,让我的儿子成为祭品!”云晋谨站在蛟龙背上,目眦尽裂地看着许霁知一身伤痕累累,跪倒在渤海滩上。
兴许是云晋谨神志清醒一段时间,放弃了再下杀手,终究是没忍心将许霁知一剑刺穿,留下了他的性命,扬长而去。
海浪翻卷,一个大浪打过,方欲沉沉入海底,头上的血魂咒印折磨得他龇牙咧嘴,不断地撞击着礁石,头破血流。
波涛汹涌,无边无际,翻涌的浪上没有船只行驶,时不时一片泛红的海水下,方欲沉漫无目的地游着,他不敢探头,也不敢浮出水面。
许霁知还在四处寻找着方欲沉的踪迹,这一找就是几年,最后又游荡回了渤海边缘,改名换姓叫做齐珏。
方欲沉在海底发出一丝呜咽,探出两只眼睛看许霁知坐在近海的礁石上落寞的身影,找了片树叶吹奏着两人定情时的曲子。
只要云晋谨不摧毁他的神识,在不操控时,他是神志清醒的,只是无法再幻化身形,只能以蛟龙之身活在海底。海底的鱼听不懂他说的人族话语,又不敢靠近这副庞大的身躯。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只要有时间,许霁知就会一个人吹着海风,从日出清晨等到日落西山,然后睡在海滩上,仰望着星光点点,星月交辉。
十几年前,也便是方欲沉羽化失败的五年前,他下凡在江南遇见一个修者。他站在少年身后的拥挤人群中,少年淡雅如雾,一席白衣胜雪,墨玉长发高高竖起,扎着一根青色的发带,手中拿着一柄长剑。拔剑时流光涌动,一剑斩在湖水之上,陡然间水面上掀起浪花,少年站得近,眼看便要溅到水花沾湿衣裳。少年轻轻一跃,惊若翩鸿,两眼微闭,这是方欲沉第一次见着少年的面孔,面如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姿态娴雅。
方欲沉身在神界,见过的美人不在少数,这人白衣黑发,衣摆无风自飘,胜过谪仙。这般风仪姿态,让方欲沉再也移不开眼。
再见时,是在街市上,许霁知正在与他人交谈着,应当是在嘱咐什么任务。方欲沉在一旁看着,为了不被许霁知看出端倪,站在卖花姑娘旁,和卖花姑娘交谈着。
“姑娘可知那公子是谁?”
“小公子是第一次来吧,这位许公子可是金陵城里头最为出名的修者,天赋异禀,一身正气,惩奸除恶,江南边上啊,都仰仗着许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