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2页

车轱辘碾过凹凸不平的石子路,宗锦在车板上像具尸首,随着颠簸偶尔动弹。他什么都看不见,却又不确认自己是否没睁开眼;只有夜风的冷、路边的嘈杂,在提醒他他意识尚存。

芷原街热闹非凡,到处都是叫卖声,或是男客三三两两隔着栅栏看那些被摆出来的倌儿,说些下流的话。

他就听着,听着声音逐渐远去,远到听不见。

那推车的中年人喘着粗气,推着他不知走过了多少条街。

约莫是身体一直在极限的边缘,听不见芷原嘈杂后,宗锦便沉在半梦半醒的夹缝中,时而知道自己大概在从虎穴去往狼窝的途中,时而又觉得自己睡在赫连家的下人房,睡在那个长廊上,吹着风,能嗅到红豆汤的香味。

上一次他在垂死边缘,满脑子仍是大业未成,是洛辰欢为何背叛。

这一次他又好像快要死了,能记起的却全是跟赫连恒有关的事。

就在车板上,在颠簸中,宗锦突然明白了赫连恒为何守着他的四城,从来也没想过夺得天下。

——原来只是躺在廊下,喝一碗红豆汤,就能称之为幸福。

“新来的,柳爷那儿来的,”中年男人突然说话,他倏地从意识朦胧中清醒过来,“刚才被收拾完,明天才能上工吧。”

不仅是话语声,还有很多锄头铁锹砸在硬石头上的声响,哐、哐的,声音像针扎进他的脑子里。

另一个人也跟吼似的说:“行!丢进去吧,你给他把衣服换了,四二八。”

“得嘞——”

他始终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也没力气动弹,就由着那人再把他推去了某处,将他从车上搬下来,扔在硬硬的石板上。

往后宗锦便昏死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