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昭昭知道这不是一场梦。
因为梦会醒的,可那天她恍惚从贺容予那儿回到自己卧房,恍惚地沐浴洗漱,恍惚地躺下,恍惚闭上眼,浑浑噩噩地过了一整夜。
第二日,待睁开眼,她还是没醒。
那一句话真切地印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她昨夜睡得很差,今晨的脸色自然不佳,云芽进来后不住地觑她脸色,担忧地问:“小姐怎么了?可是哪儿不舒服?”
昭昭摇头说没事,但笑容的勉强和无精打采的垂头丧气都被云芽看在眼里,她一点也不信昭昭所说的没事。
待梳洗过后,昭昭随意地用了两口饭,便放下了筷子,她恹恹地摆手,说自己吃饱。云芽皱眉,命人把东西撤下去,去禀报了贺容予。
贺容予很快过来,并且命人请来大夫。大夫把脉后说,三小姐没什么大碍,只是心思郁结,以至于食欲不佳。
她知道自己为何心思郁结,因为昨晚的那一句话不像一场梦,而过往的十年更像一场梦,梦要醒了。
她收回手,挤出一个笑容:“没什么,让二哥担心了。”
她说话时,看向贺容予。
有那么一瞬间,她有一丝丝的哀怨,她为什么心气郁结,难道他不知道吗?但也只有那么一瞬。因为她因为她自己的心思藏得很好,贺容予不知晓也是情有可原。他不知道的事,怎么能要求他为此负责呢?
昭昭垂眸,沉默不语。
大夫还在说着话:“老朽可以给三小姐开一个方子开胃,天气也渐渐热起来,许也有些原因。三小姐只需保持心情愉悦,再喝两碗老朽开的汤,定能整个夏天都无虞。”
贺容予嗯了声,命人送大夫下去。
他将昭昭的失魂落魄看在眼里,但是决定不为所动。
贺容予转过头,谈起两个月昭昭的生辰,问她预备如何过。十六岁生辰不比十五岁及笄,需要大操大办,可以选择更为低调的方式。
昭昭低眉道:“二哥,战事刚平息,还是不宜太过不操办,不如就在家中简单吃一顿饭吧。能和二哥一起过生辰,无论如何都是高兴的。”
贺容予若有所思,笑着应了声好。
自从那日之后,昭昭时常一颗心紧绷着。贺容予那一句话仿佛悬在头顶的利剑,随时会劈砍下来似的。她时刻担心着和贺容予的每一次交谈,担心他下一句话便会说,他选定了谁家的郎君,问她以为如何。
这种提心吊胆的担忧让昭昭甚至开始躲着贺容予。
昭昭的反常就连仁慧都发现了,平时在街上她若是瞧见中州王在,定然飞奔而去,可方才,她们在楼上目睹中州王离去,昭昭始终趴在窗栏上,神色恹恹,连个招呼也没跟中州王打。
她口中提起“我二哥”的频率也迅速下降,从前三句话不离“我二哥”,今日出来快两个时辰,她一句都没说过。
仁慧作为她最好的朋友,神色担忧,语重心长地拍了拍昭昭的肩:“昭昭,咱俩是朋友吧?”
昭昭不知她为何表情如此凝重,微坐直身子,点头应是。
仁慧睁大眼睛:“既然如此,你老实告诉我,你二哥是不是发现你喜欢他这回事?所以你们闹翻了?”
昭昭一愣,随即摇头,从唇角抿出一抹苦涩的笑意:“不,不是这样。”
她扭头看向圆形窗户,晴朗明媚的阳光透过窗纱,变得柔和,映出窗棂的影子。她看向那影子,声音很低落:“我们也没有闹翻,只是……”
她只觉得过往的十年也像这影子似的,飘忽不定的一场梦。
“他让我嫁人。”
昭昭苦笑着,说出这句话。
仁慧听完也怔住,她年前已经经历过这回事,身为女子,一辈子的人生似乎就是如此:出生,不论生在怎样的家庭,娇生惯养或是生活贫苦,长到十五六岁,都得嫁人,进入一个新的家庭,从一个少女变作一个妇人,无忧无虑的日子也随即结束。再然后,便是生儿育女,相夫教子,直到老去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