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案

贺良卿只是二甲进士出身,此前并未面过圣,今日头一回晋谒官家,不免有些诚惶诚恐。

官家平治天下二十六载,自是天威凛凛,端坐在龙椅上不怒自威。而官家身侧还站着一位年轻郎君,身躯凛凛,相貌堂堂,一身明黄的蟒袍无声宣示着他的矜贵身份。

显然这位就是当朝储贰,太子段禛。

先前贺良卿只向官家行了礼,这会儿认出太子,再次敛衽下拜:“微臣见过太子殿下。”

今日虽非正式场合,但贺良卿首次拜谒,对段禛同样行的是稽首四拜礼,但他拜到第二下时,段禛就开了口:“免礼吧。”

段禛说这话时,平缓的语调里没有一丝波动,可贺良卿也不知为什么,还是从他的话音儿里感受到浓浓的不待见。惶恐抬眼,果然见段禛的脸色阴沉着,一双狭长黑眸射出冷寒。

贺良卿有些想不透了,他明明此前从未见过太子殿下,又怎可能开罪他?

暗暗思忖间,他见段禛负在身后的手移到了身侧,手里握着一本奏折,心中便有了几分猜测——大抵他来得不是时候,估摸方才太子正与官家讨论政务,被他打断了,这才对他没什么好气儿。

就在贺良卿揣度上意的时候,崇安帝也在暗暗观察着他。今日召见他其实也没什么特别,只是官家念他一腔热血为国为民,在杞县做出了巨大牺牲,入京后又重病了一场,故而慰问一二。

只是眼下崇安帝瞧着他不是病,而是伤,不免关切的问起:“爱卿脸上的淤青是为何所致啊?”

“回陛下,微臣回京之时一心图快,骑快马赶夜路,这才不慎跌下马背,摔了一跤。”

“哦,原来如此那现下觉得如何,可需要再找太医来瞧瞧?”

崇安帝随口客套上一句,却叫贺良卿受宠若惊,复又跪下深深揖首:“微臣叩谢陛下隆恩,不过微臣确实已无碍了。”

崇安帝抬抬手:“快起来吧快起来吧,也不是在大殿上,无需如此多礼。”

贺良卿起身后,崇安帝又象征性地慰问了几句,而后赐下一处三进的宅邸,并纹银五百两,算是对他的嘉奖。

毕竟乍从杞县来京城花销难免变大,而贺良卿变卖祖产的银两又都填在了赈济灾民上。官家无法作主将他已典卖的夫人赎回来,却可在钱银物质上给予些许补偿。

赏赐之后,便让贺良卿回去了。

贺良卿双手捧着五百两的托盏,自文德殿大门出来,心中却没有多少欢喜。他想的是世事弄人,他于走投无路时舍弃了心中挚爱,却又因这舍弃换来了平步青云。

如今他最希望的便是早些找回莳妹来,能同他共享这得来不易的荣华。余生,他宁死也不会再负她!

思及往事,眼前渐渐朦胧,贺良卿一手抱着托盏,一手抬袖揩拭眼角。

春风微凉,携着一个硬梆梆的声音自背后传来:“贺大人,可是宫里的风沙大,让大人迷了眼?”

贺良卿应声驻足,他自是听得出这声音是谁的,赶忙回身躬腰颔首:“殿下,臣……只是感念圣恩,一时难以自持,让殿下见笑了。”

段禛促狭一笑,“感念圣恩有何可笑,不过大人从马上摔下来不断腿不断胳膊,单单青了眼窝倒属实稀奇。”

说罢,段禛也未多作停留,绕过贺良卿走远了。独留贺良卿双手端着那五百两,杵在翦翦轻风里发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