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瑾轻声说着自己的名字,细微的风声穿堂而过,仿佛带来另一个时空的呼唤。

在这个世界,有人叫她穆总管,有人叫她穆穆,有人叫她锦文。

却唯独没有人,叫过她阿瑾。

这是她的父母,以及原主的父亲称呼她的名字。

在这个假装逃向自由的夜里,她有这么一秒钟的时间,不想伪装成别人,只想做个阿瑾。

她知道这句话不符合人设,但是系统没有给予惩罚,想必这个仲如不是剧情角色,没有判定她崩人设。

但是反派装久了,她反而不习惯好声好气的温情起来,在房间里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就是没看向仲如。

也因此,她没有看到仲如眼中山崩地裂般泄露的情绪。

而在她转过身来时,这一切都被仲如很好地封印回了面瘫之下。

他开口,连声音都没什么波动:“阿瑾。”

见他如此没有情调,穆瑾难得想矫情一下都矫情不起来,哭笑不得地叹了口气,将自己的小女儿情态收了起来。

“休息吧,明天去安佛山。”穆瑾道。

仲如自然不可能反抗她。

为了隐秘和安全,穆瑾没有要求一定要分两间房,她不客气地占据了主床的位置,把仲如一个高高瘦瘦的男人赶去小榻睡觉,没有丝毫愧疚心。

终于有一天早晨不用起来去监督宫人们干活,穆瑾难得多睡了一刻钟,但是心里惦记着事,再加上顽强的生物钟呼唤,让她也没有多睡多久。

坐起来时,有些分不清这是哪里。

直到反应了一会儿,她才意识到,自己此刻正身处宫外。

穆瑾向周围望了一眼,仲如不在房间里,但是床头多了一身衣服。

想必即使是君子梅里平平无奇的一员,仲如也深知这位老大的喜好,她喜奢不喜简,所以即使出了宫需要伪装的时候,他给穆瑾准备的也是一身上好的丝绸衣物。

估计是想留给穆瑾换衣的时间,等了一会儿也不见仲如回来,穆瑾就索性爬起来,脱下这身已经跟了她大半年的太监衣物。

毫无美感的太监服被扔到一边,穆瑾确定裹胸布还好好地围在胸前,拿过仲如准备的那身衣服,从里衣到外衣,仔仔细细地穿好。

这是她第一次接触出来太监服之外的古代衣服,深深为其复杂的结构感叹了一下,并暗自庆幸是一身男装,若是女装,她恐怕都需要人来帮忙才能穿上。

霜色的外衣在边角处绣着暗银的纹路,熨帖地贴服在纤纤的身段上,随着走动隐隐流泻出漂亮的暗光。

一条绯色的宽腰带勒过柔韧的腰间,将那细腰勾勒得愈加盈盈一握,如春水般柔软温情。

流云般的墨色长发全部被解了开来,因为穆瑾并不会扎寻常的男子发髻,只好用那条和腰带同色的发带随便一扎,凌乱纤长的发丝拂过她的脸庞和眉间,增添了几分潇洒凌厉的侠气。

当仲如敲门后推门而入时,穆瑾正好咬着发带在拢发,闻声斜斜地睨过来,那双凤眼里蕴含着无比的风情。

绝艳的脸,清滟的肤色,在一身霜色的映衬下,愈发显得冰肌玉骨,姿色天然。

她亦男亦女,这份足以模糊性别界限的美丽,足以勾起人世间所有的邪念。

饶是仲如再摆着一副棺材脸,也着实停顿了片刻,才端着托盘走了进来。

“该用早膳了。”他看向还在和发带做斗争的穆瑾,“……阿瑾。”

“唔。”穆瑾从鼻腔里应出一声,皱着眉使劲伸手去够一缕不听话的头发。

原主这发质倒是着实不错,油亮顺滑,就是太滑了,每天梳头都让她苦恼。

仲如看了一会儿,在穆瑾看不到的地方轻声叹了口气。

随即一只微凉的手接过了穆瑾手里的发带。

穆瑾愣了愣,她感到仲如的手擦过了她的手背,还没等反应他一个习武之人,为何掌心却如此细腻顺滑,没有一道茧子,就听到仲如平静的声音。

“阿瑾可愿坐下,让我代劳?”

“……哦。”

穆瑾悻悻地在梳妆台前坐了下来,铜镜中映出了两道扭曲的身影,高挑的男人站在她的身后,手里捧着她乌黑的长发。

本来没有对仲如一个大男人的手艺抱有期待,却没想到他修长的手指上下翻飞,很快就为她绑好了一个整洁好看的发髻。

绯色发带多余的部分顺势垂在她散在背上的黑发中,相互掩映间更显得绮丽。

“觉得如何?”仲如的声音低沉了些许,顿了一下才又补充上,“阿瑾。”

这称呼,这一问,仿佛刚为新婚燕尔的夫人梳妆完的丈夫一样。

穆瑾摇摇头,想要将脑子里莫名其妙蹦出来的画面给甩出去,随即又点点头,表示肯定仲如的手艺。

“不错。”穆瑾道。

两人这才坐下来吃早膳。

“安佛山如今已经被层层戒严,寻常人无法靠近。”仲如基本没怎么动筷子,一直在看着穆瑾吃,“我们若是想进入,只能从后山突入,那里是一片悬崖,一般不会有人把手。”

“负责把手的人是谁?”穆瑾吞下包子,问。

“飞鱼卫首领,江延。”

穆瑾要去拿第二个包子的手顿了顿,继续将包子拿了过来,恨恨地咬了一口。

这个名字如今可是非常熟悉了,要不是他,穆瑾也不至于被迫发现了宇文睿的狼子野心。

他们没有过多耽搁,吃完早膳之后就出了门。

这间客栈座落在距离皇宫不远的地方,而安佛山已经地处燕京边缘,因此他们还要走一段时间的路。

只是他们远远低估了穆瑾的容貌给众人所带来的冲击。

宫中妃嫔无数,美人如云,穆瑾又掩埋在太监的服饰中,即使大家都知道她姿容姝丽,却也对到底多么姝丽,没有什么概念。

而如今穆瑾脱去了宫中的繁琐,一身清冷霜色大繁化简,让她如月宫中的谪仙,堪为风流蕴藉。

何况无论是穆瑾还是原主,都是从小习武,走姿身态与一般人大不相同,只是简单的下个楼梯,竟然韵律惑人,一时吸引了堂中所有人的视线。

穆瑾:……

怎,怎么办,好像突然不会走路了。

柜台后的老板跑过来,迎着穆瑾殷勤地问道:“这位小公子,不知是何时来到弊店的?”

宫中人多敬畏惧怕穆瑾,但那都是基于原主的名声和权势。

还从没有人,像如今这般,将对她外貌的在意明白地摆在明面上,穆瑾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只好绷着脸,不去理会。

也不能直接遵从人设道:仲如,去给我把他鲨了助助兴。

可她没有反应,仲如却不容许有人无礼,上前一步将人拦在身后,道:“这位公子是跟我来此的。”

他背对着穆瑾,视线缓缓在堂内扫视了一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