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之际,皇帝当天迁至京外八里南郊游园,前往望月台赏月,当夜宿在南郊。
蘭无忧在宫中待得久了难免寂寥,只想外出去透透气,所有人都依着他,臧锋更是寸步不离的跟在身边照顾。齐落反而骑着马远远的跟在车辇之后,偶尔见蘭无忧从小窗中支出一个脑袋欲言又止的看着他,似乎想邀他进马车里,都被齐落骑着马故意靠边遮挡了视线,便也只能作罢。
车里时不时传出调笑的声音,齐落眉头微皱,一路上都在若有若无的出神。
望月台其实不算远,奈何顾及蘭无忧有孕,车行速度放得极慢,中途又稍作休息,齐落去河边舀了一捧水洗脸,长发滑过肩头落进水里,水中银光一闪,让他骇了一跳,差点一头栽进水里惹得一身湿。
待他凝目细看,发现水里那不过是一尾银鱼,摆着尾巴躲进了石缝里。怀中有什么东西滑了出来,咕咚一声掉进水里,眼睁睁看着那是一样发亮的物什,齐落来不及站稳又急着伸手去捞,身体一下子失了衡,眼见就要扑进水里,身后有人轻轻拉了他一把。
齐落借势猛的后仰,有些惊险的一屁股坐在地上,沾湿了半截袖子。他紧紧抓着手中鳞片,往身后看去,身后却空无一人。
他捞起湿掉的半截袖子使劲儿拧了一下,甩了甩,回到车队中去,终于在下午的烈日西沉之时,到达了南郊游园。蘭无忧搀着臧锋的手臂下了马车,小腹微突,摇摇晃晃的被迎进游园里。
当夜的月光别样清冷明亮,望月台很高,风也很凉,蘭无忧被众星拱月的扶上去,齐落皱眉看了看周围一众小心翼翼的侍从,似乎觉得有哪里不对,有机灵的宫人低声上前询问他是不是在找什么,齐落摇了摇头,领头继续步上望月台。
望月台虽又高又冷,但景致是一等一的绝,空中顶着一盘圆月,近得仿佛徒手可摘,叫人望得久了不由自主的有些沉醉。其他宫人在月色下支起华盖,摆好桌椅,有点心和茶水,还有宫人带了暖炉。
臧锋没跟着上来,在游园周围进行守卫。
蘭无忧想让齐落坐他身边,正要开口,却见齐落转了下.身子,瞳孔一缩,两足发力便一下子跳过来,将他往旁边推开。穿着太监服刚刚亮出刀子的刺客被他扑倒在地,拾起刀子反击,刀尖没进了齐落胸口里。
太监高亢的声音响起,穿透蘭无忧的耳膜:“刺客——有刺客,快护驾!!!”
侍卫都呼啦啦围过来,那刺客见似乎敌不过,反而一把抱住齐落,两人从高高的楼梯上滚了下去,砸进了高台旁边特意修缮的大湖里。
众人慌忙追下去,跳进湖中捞起两人,那刺客没讨着好,磕得头破血流,摄政王却是已经晕了过去,唇色苍白,血流不止,众人将他抬下望月台送去休息间里,找大夫给他进行救治,蘭无忧跟在后面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伯良哥哥你不能有事。”
摄政王为护驾身受重伤昏迷不醒,为了避免挪动身体加重伤势,只能暂时留在南郊游园休养,等待清醒。
谁都没看到游园外由湖中延伸出的小河边有个青年正从河里爬出来,被河水冻得直哆嗦,一边脱去身上衣物一边从林中摸出一个包袱,换上一身灰色暗沉的干净衣裳,头也不回的快步钻进林子里,离开此地。
路边坐着个削瘦的老翁,衣衫褴褛,支着一根竹拐望向田埂直叹气,脚下踩着双破烂草鞋。
“老人家,请问这附近的县城怎么走?”一灰衫青年驻足询问。
老人睁着一双浑浊的双眼,“没有啦,”他的竹拐拄了拄泥地,“太远啦,附近只有村子,县城里要走好远咯。”
青年看了看天色,吐出一口浊气:“那请问老人家,村子里怎么走?”
老人嚼巴嚼巴,不知嘴里有什么,发呆一般不应了。
青年耐心等了一会儿,慢慢的有些莫名其妙,皱眉看了他一眼,正想快步离开,那老人又说话了,“村子啊,正好就是老头子我住的地方,我可以带你回去啊,小伙子你要借宿吗?”
“正是,”青年朝他拱手道:“多谢老人家。”
老人嚼巴着嘴站起来颤巍巍的走了,也没示意他跟上,青年又在原地莫名其妙的站了会儿,想了想,这才抬腿跟了上去。步行约摸两三里地,终于看到了一个破败的村子,老人腿脚不好走得很慢,到达村口时已经天黑了。
青年搀着他一路抹黑到家门口,只见是个矮平简陋的小院子,院口有个大缸,一个老太太正从大缸里舀水淘米。
“老婆子煮多一点米,今天有小伙子来借宿。”
老太太往门口看了眼,见是个看起来文质彬彬的青年,嘴里咕哝着什么,端着瓦罐又进去抓了一把米。
那米又糙又丑,混着谷壳和小碎沙,青年看了心里不是滋味。
这一家子也就这两人,他反复问了老人家中是否还有小辈,老人有点耳聋,反应迟缓,愣了好久才用一双浑浊而麻木的眼睛看着他:“朝廷征兵,说要抵御那个姜什么国的,儿子没啦,死在战场上了,就留下我们两个老头子老太太。”
姜拜国?是臧锋领的那支军队么?
他皱着眉环顾了一番院子景象,又看两人吃的都是这样的糙米:“那朝廷抚恤没有下来吗?”
老人掏着耳朵,不知道他说的抚恤是什么。
村中男丁因为征兵走了,留下一帮老幼看着一干农田力不从心,朝廷征税掏空了他们的家底,这一村子的老弱病残连饭都要吃不起了,老人拿出官兵打下的欠税条目,看得齐落一阵面皮抽搐。
这任兆丰的脑袋真是不想要了。
晚上吃的野菜粥,就是用方才那些糙米煮的,撒了一把自己摘的野菜,齐落看后堵得心慌,完全吃不下,借口自己有干粮避开了外面的两人。
他自己一个人管理偌大王朝,又要处理南北战事又要打压朝臣作妖,还有一些躲在暗处深藏不露的奸佞,林林总总,每天需要处理明里暗里的事情都是海量的,根本不可能面面俱到,这也导致了有太多地方可以被人钻漏洞。□□总是有这样的弊端,一个人不可能管得了所有人。
他以前…以前是被猪油蒙了心么,为何会忘了姑姑的训诫,满脑子只有宫里那点陈芝麻烂谷子事,天天都在绕着蘭无忧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