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暗示他不要出声的。”李政有些自得的笑着。
“哦。”张明点了点头，心里越发的奇怪，早在采购车子的事没拿到会议上讨论前，李政就有对他说过，车子必须到省里面的顺发车行去买，张明当时虽然没说什么，心里头却有些心知肚明，李政指定了车行，怕是同那个车行的老板认识，从中也能牟利一把。
当然，这种话张明自然不敢说出来，装着不知道也就是了，原先他以为这个车子的采购在会议上通过是十拿九稳的事，关系到李政自己的利益，李政也不会坐视不管，却没想到采购方案被黄海川一反对，李政竟也没说什么，最后竟让采购方案不了了之，看着笑得有些高深莫测的李政，张明着实摸不懂对方在想些什么，见李政不欲多说，张明也知情识趣的笑道，“县长，您忙，那我先出去了。”
李政摆了摆手，张明一出去，李政便从抽屉里拿出了自己的一个私人电话，“喂，孙少，是我，李政啊。”李政仿佛是直接面对着对方，脸上的笑容早已有些谄媚起来。
“是李县长啊。”电话这头，正是张然的丈夫孙祥。
“李少，前些日子跟您说的那事怕是要吹了。”李政说着，叹了口气，道，“孙少，原先是没有问题的，没想到新来的那个黄海川在会议上竟是提出了反对，导致了这个采购案最终没有通过。”
“黄海川？又是他。”
“谁说不是呢，这年轻人就跟个愣头青一样，也不知道这换车子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对大家都好，他愣是冒着得罪大多数人的想法，提出了反对。”李政苦笑道。
“行了，没有也就没有，一点小钱而已。”电话这头的孙祥撇了撇嘴。
“好，好，我知道，我就是跟孙少您说一声。”李政点头笑着。
同孙祥结束了通话，李政刚才脸上又是叹气又是苦笑的神情瞬间就变成了得意的样子，拿起桌上的钢笔，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桌面，李政此刻的心情大好，提出要采购车子，看似要给每个领导都换车，又有谁能想到他还借此一举来巴结孙祥，孙祥不仅在做房地产生意，还涉及了其他行业，那个车行幕后的真正老板就是孙祥，李政是早已得知这一情况，之前才会有要求张明必须到指定的那个车行去买车的一幕。
只可惜这一好事被黄海川搅和了，李政对此倒也不动气，想到可以让孙祥因此对黄海川心生不满，李政的心情就莫名的好起来，比起失去直接讨好孙祥，他此举不仅在孙祥面前卖了好，又能成功挑起孙祥对黄海川的不满，再者，要采购新车，是他提出县里的每位领导应该都换换新车，对每个人都有好处，黄海川这一下子一反对，也足以让其他人对黄海川都会产生些不喜，哪怕是不能让所有人都对黄海川不满，怕是也能让他们跟黄海川保持距离了，李政的目的就是一步步孤立黄海川，今后还有的时间和机会，李政也没想通过这一次就让黄海川成为孤家寡人。
黄海川呆在自己的办公室，这时秘书何齐敲了敲门走进来，看了看黄海川，何齐神色有些沉重道，“县长，您让我关注昨天那个被撞的男子，刚从我从医院得到消息，那个伤者已经抢救无效死亡了。”
“死了？”黄海川身体一震，不确信的看了何齐一眼。
“是死了，昨天手术抢救后，那伤者的命虽然暂时保住了命，但医生已经说过，病人的生命体征很不稳定，随时都会有生命危险，而且据医生昨天估计，情况很不乐观，没想到今天早上，那名伤者就去了。”何齐略微详细的解释道。
“一条鲜活的生命就这样没了。”黄海川的双手不知不觉的紧紧握了起来，“小何，你一直在溪门县工作，迄今为止，你都听说了几起这样的交通事故？”
何齐沉思了一下，他知道黄海川问的是李明波开法拉利飙车已经引起了多少事故，道，“小的事故不知道有几起，不过前段时间好像也出了一起出人命的事故，其它的我就没再听说了，好像李明波有这法拉利跑车也就这两个月的事。”
“两个月就造成了两条人命的丧生。”黄海川双目睁圆，一点也没掩饰眼里的愤怒。
看着愤怒的黄海川，何齐迟疑着，想着要不要把自己刚才得知的另一消息告诉黄海川。
“怎么，你还有什么话没说？”黄海川敏锐的察觉到何齐的神色。
“县长，我刚才还听说公安局上午出动了不少人到棚户区去抓人。”
“到棚户区去抓人？抓什么人？”黄海川抬头一愣，随即反应了过来，怕是跟昨天的那起交通事故有关，李明波被一些情绪比较激动的群众打了，今天不出意外，是李明波用他老子手上的权力在报复了。
“走，跟我到公安局去一趟。”黄海川招呼了何齐一声，想也没想，直接走出了办公室。
县公安局离县政府并不远，黄海川坐着车子，还不到五分钟就到了，让何齐打电话给公安局局长韩东，确认对方在公安局，黄海川径直来到了韩东的办公室。
“黄县长，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韩东笑着出来相迎，一般来说，公安局长都会高配，就拿市里的来说，宁城市公安局长黄平，同时还是市委常委、市政法委书记，溪门县的情况却仍是沿袭着以前的样子，他这个公安局长并没有兼县政法委书记，也没有兼副县长，仍是正科级，在黄海川面前，韩东是要矮了一级的。
“黄县长，您请坐。”韩东笑着请黄海川入座。
“韩局长，今天上午你们公安局出动了警力到棚户区去抓人了？”黄海川看了韩东一眼，开门见山道。
“到棚户区去抓人？”韩东诧异的看了黄海川一眼，摇了摇头道，“黄县长，我还真没听说有这回事，上午我在县里开会，黄县长您也见到我了，我没听说过局里有派人到棚户区去抓人。”
“是嘛。”黄海川注视着韩东，眼里有着若有若无的笑意，“韩局长，这样吧，能否带我到你们公安局的审讯室或者拘留室去参观一下？说实话，我还真不知道公安局的审讯室和拘留室是什么样子的，以前没机会进去体会过，这会倒是该好好参观一下。”
“呵呵，审讯室和拘留室都是用来对付犯罪分子所用，黄县长这么尊贵的身份自然是不会进去过这些地方。”韩东笑了笑，道，“黄县长，您刚才不是问我们局里上午有没有出动警力去棚户区抓人嘛，我现在立刻叫下面的人来问一问，说不定我不在的时候，下面的人自作主张了也不一定。”
“不用了，韩局长带我去参观参观就可以了。”黄海川看了韩东一眼，心里已然有些猜测，笑着走过来拉住韩东的手，“走吧，韩局长。”
韩东眼里闪过一些不自然的神色，被黄海川拉着，韩东也只能往前走，公安局的审讯室在二楼，韩东心里其实知道上午的事情，没有他这个局长点头，下面的人又怎么敢去做那些事，只是具体的事情他并没有去过问，他知道李明波的目的是教训昨天动手的那些村民，他应了李明波的要求，也懒得再去管，那些人被抓来，目前是在审讯室里，还是拘留室，韩东还真是不太清楚。
“黄县长，审讯室在二楼，要不咱们先到二楼去看看？”韩东心里抱着侥幸的想法，只要人没在审讯室，他就有时间找人去通知李明波。
“好，那就先到审讯室去看看。”黄海川不动声色的看了李明波一眼，笑着点头。
双方一起来到了二楼，临近审讯室，听到里面传来的声音，韩东脸色微微一变，怕什么来什么，他心里头的侥幸一下子全没，瞥了黄海川一眼，只能装着神色如常道，“黄县长，可能里面正在审案，要不咱们到别处去看看？免得影响了办案人员审案。”
“我们进去看一看，不要出声就行，应该不会影响里面的人办案。”黄海川说着话，身旁的何齐已经心神领会，走上前去敲门。
开门的是一个身穿制服的警员，将门拉开了一个缝隙，只露出一个头来，这会里面的声音愈发的明显，是有人痛苦吟叫的声音。
黄海川眉头一皱，往前一步，大力推开了门，里面的场景一览无遗，几个昨天在马路上见到的棚户区居民戴着手铐，被按在椅子上，李明波在那拳打脚踢，黄海川推开门的一刹那，都还能看到李明波刚刚一脚朝其中一人的肚子猛踹过去，那人疼的整个身子都躬了下来。
“住手。”黄海川厉声道。
“又是你。”李明波转过头，看到黄海川，微微一怔，正要破口大骂，随后看到跟着走进来的韩东时，李明波脸色才有些发愣，看了韩东一眼，语气仍是有些不善，“韩局长，他是谁？”
“这是县里的黄县长。”韩东板着脸，朝李明波使着眼色。
“黄县长？”李明波看着黄海川，神情有些发怔，县里新来了一名年轻的副县长，李明波并不是不知道，只是他没有想到竟会在昨天就给自己遇到，下一刻，李明波已然反应过来，脸上瞬间换上了一副笑容，“黄县长，原来是您，失敬失敬。”
黄海川冷冷的看了对方一眼，没有理会对方，转头盯着韩东，“韩局长，这就是你所说的办案？”
“黄县长，这里面可能有些什么误会。”韩东眼神闪烁，道，“黄县长，要不您先回去，这里的情况我会调查清楚，一有结果，我立刻向您汇报。”
“你会调查清楚？”黄海川冷笑了一声，指着李明波，“他是你们公安局的办案人员吗？”
“黄县长，我是来公安局看望朋友而已，顺便来这里玩一玩。”李明波笑着开口。
“到审讯室里面玩？”黄海川的眼神如刀削一般，盯着李明波，“是谁给你的权力随便乱抓人？又是谁赋予你的权力在审讯室里打人？”
“黄县长您这是什么意思？谁看到我乱抓人了？又有谁看到我打人了？”见黄海川较真，李明波的态度也冷了起来。
“好嘛，看来公安局是你家开的了，你一个连国家公职人员都不是的社会闲散人员就能够为所欲为的调动国家执法机关为你公报私仇，好，很好，看来你比中央领导人的权力都要大了。”黄海川冷笑了一声。
“黄县长，请你说话放尊重点，本人在企业里上班来着，谁说我是社会闲散人员了？”李明波梗着脖子，同黄海川对视着，针锋相对。
一旁的韩东不断的向李明波使着眼色，示意对方不要这会跟黄海川较劲，一边向黄海川道，“黄县长，我看您还是先回县里去吧，这里的事情我一定会调查个水落石出，及时给黄县长您答复。”
韩东说着，同时转头朝审讯室里的几名民警呵斥道，“愣着干什么，还不把手铐取下来。”
黄海川站在原地，没有说话，看着那几名被打的棚户区居民，没有人看到他那被衣摆遮住的两只手已经曲成了一双拳头，在这有些寒冷的冬天里，上面条条青筋暴起，黄海川的愤怒已经达到了一定的程度，临近爆发的边缘。
“韩局长，我会在办公室里恭候您大驾的。”黄海川瞥了李明波一眼，强忍着心里的怒火，转头同韩东冷冷的说了一声，转身出了办公室。
黄海川出了公安局，上了自己的车，用拳头狠狠的捶了座椅一拳，心里头的愤怒可想而知，后面跟上车的何齐见到黄海川的脸色铁青，坐在副驾驶座上，示意司机开车，何齐这会也不敢多嘴说什么。
转头有些担忧的看了黄海川一眼，何齐知道黄海川对今天的事很愤怒，但事情直接牵扯到的是县委副书记李绍同的家人，何齐从一开始就预感黄海川插手这件事恐怕会碰壁，今天所见已经有一半验证了他的猜测，黄海川在现场亲眼所见，县公安局的人都敢阳奉阴违，更何况之后的所谓要给黄海川一个及时的回复，到时候肯定又是编造好了一套完整的借口。
县公安局里，李明波跟着局长韩东一起到了办公室，两人脸上的神色略有阴霾，黄海川会盯上这事，明显有些出乎两人的意料之外。
“昨天的事故，黄海川就在现场，我当时没想到他就是新来的副县长，我估计他也目睹了事故的经过，到时候交警队的事故认定报告一出来，就怕黄海川会盯住不放。韩叔叔，你说现在该怎么办？”李明波开口问着韩东，韩东是他父亲提拔起来的，对方能有今天的地位，他的父亲出了大力，是以李明波在韩东面前说话也十分直接。
“黄海川初来咋到，在溪门只是一个外来户，单单一个他倒是没什么好怕的，就怕他背后的人。”韩东神色凝重，“黄海川之前是市里周书记的秘书，那是黄海川最大的靠山，就怕这件事会通过黄海川引起周书记的关注。”
“那怎么办？”李明波一惊。
“明波，放心，现在事情还有挽回的余地。”韩东沉吟着，果断道，“今天抓来的几个人立刻放了，还有，你立刻去跟死者的家属协商，赔偿他们一笔金额，封住他们的口，只要当事人不再往下追究，就算黄海川想揪住这件事不放，他也无能为力。”
韩东说着冷笑了一下，“更何况黄海川刚到溪门县，只是孤家寡人一个，死者的家属都不再说什么，他又能怎么样。”
“好，韩叔叔，我马上去做。”李明波眼睛一亮，笑道，“钱只是小事，我就不信砸点钱过去，那些乡巴佬会不动心。”
晚上，黄海川在办公室看完资料，准备回住的地方时，手机意外响了起来，看了看来电显示的陌生号码，黄海川疑惑的接起了电话，“喂？”
“黄海川同志，不知道今晚能不能见个面？”
“你是？”黄海川皱了皱眉头，电话那头的声音对他来说完全是个陌生的声音。
“黄海川同志来了不就知道了，我在县城的李记饭馆201包厢等你。”
黄海川正待问什么，对方已经挂断了电话，眉头微蹙，黄海川心里大致能猜到对方同样是体制中人，从对方对他的称呼就能看出大半来，普通人不会‘同志同志’的称呼。
“对方能知道我的电话，应该也是县政府的人。”黄海川心里琢磨着，已然打算赴这个约请，特别是黄海川从那一声‘同志’隐隐感觉到对方跟他的地位可能相差无几，很有可能是县里的几名副县长之一，黄海川打定了主意要去看看虚实。
出了县政府，黄海川选择打车来到了对方所说的那家李记饭馆，直接上了二楼的包厢，黄海川很容易就看到了在楼梯边201包厢，轻敲了下门，黄海川双眼微微眯着，盯着门框，门从里面打开，黄海川终于看清了对方是谁。
“方县长。”黄海川面色有些惊讶，随即便释然，果不其然，他的猜测基本没错。
“怎么，黄县长看到我一点都不惊讶？”约黄海川过来的是副县长方啸。
“既在意料之外，也在意料之中。”
方啸多看了黄海川一眼，脸上多了几分笑容，跟聪明人讲话就是省事，侧身让了一步，将黄海川请进来，方啸这才重新将门关上。
“黄县长想必还没吃晚饭吧。”方啸坐下，笑着看了黄海川一眼，将手头的菜单递了过去，“这家小饭馆虽然比不得那些高档的酒店，但胜在饭菜有几分地道的农家口味，还是十分不错，黄县长今天可以尝尝。”
“我这人吃饭都比较随意，最不擅长的就是点菜，还是方县长你来吧。”黄海川笑着摇了摇头，将菜单推回到方啸跟前。
“那我就随意点几个了。”方啸没再跟黄海川客套，随意点了几个，便将菜单送了出去。
当方啸重新坐到椅子上时，包厢里的气氛仿若一下子变得沉寂起来。
黄海川在暗暗揣摩着方啸今天约他出来的用意，方啸又何尝不是在打量着黄海川这位新来的还不到三十岁的年轻副县长。
“黄县长是城里人，刚到溪门来，应该是很不适应吧。”方啸率先打破了两人的沉默。
“还好。”黄海川略点着头，“其实溪门只是相对于宁城这个大环境来说才会让人觉得比较落后，跟中西部一些真正贫困的县比起来，溪门也还算是好的。”
“那是当然，内陆地区毕竟不能跟沿海相比，那里有些地方确实很穷，不过溪门毕竟是处在沿海地区，不能跟内陆的地方相比，那样没有可比性，我们把溪门同其他沿宁城市下面的区县相比，溪门的贫穷那就是毋庸置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