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84

于是他们带橙子回了她长大的地方,看橙子惊喜的摸摸这里、看看那里,尽是怀念神色。

阳台上放着个破旧长方形鱼缸做成的花圃,里面开满了不知名的野花,花枝蔓延出来,足足占满了大半个阳台。

不算多漂亮,可数量多,就足够震撼。

据橙子讲,这花不是奶奶种的,捡回这个鱼缸装满土没多久,奶奶就离开了。

应该是土里自带了种子,在阳台上天生天养,是不为谁而开的花。

“这是我小时候玩的球,来若若试试,戳一下会凹下去,然后慢慢的弹回来呢。”橙子拉着林故若的手带她按上去。

她带蕾丝花边的手套,来遮挡住针孔。

癌症晚期患者一天三支止痛针,再多就要考虑副作用和成/瘾/性,而橙子这几天开始要一天四针吗啡才能感觉不到痛了。

可她依然在微笑,完全不会喊疼和哭闹,被抱起来后会很礼貌的说谢谢。

林故若和容磊带她去小区里的花园玩,器材又老又旧了,橙子玩得不亦乐乎,只是每过不到十分钟就会开始喘。

去穿过一排排平房的小吃街,给橙子买她说以前吃过的东西。

橙子吃不了几口,于是多数都归于林故若和容磊的五脏庙。

店面平平无奇,因为多是明厨能看到操作的方法,卫生条件就还算中规中矩。

可能在各类点评软件上都不会出现他们的名字,但味道出乎意料的好。

从老小区、到花园、再到小吃街,最远的地方是离小区三站公交的花鸟鱼市场。

这些地方就构成了橙子的全部回忆和眷恋。

林故若在每处给橙子拍照,她或微笑、或比心,偶尔摆新学来的poss做鬼脸。

容磊时常挑衅,惹得林故若拍打他,他们像是最最最寻常的一家人。

于人间烟火之中,嬉笑怒骂,爱恨嗔痴。

窗户映着模糊的灯光,容磊在狭窄的厨房里煮宵夜的泡面,林故若贴过来探头往锅里一瞥,指导道,“你再往里面加点儿小米辣嘛。”

“那你别抱怨宵夜对皮肤不好啊。”容磊利落的把小米辣切碎,用刀推起扔进锅里。

林故若眸光流转,“我几时抱怨了。”

她弯腰去橱柜里拿碗筷,叮铃咣铛的,抬头就撞到容磊,两个人对视忽然笑了起来。

橙子搂着她的熊,努力睁大眼睛,声音很轻很轻的讲,“我吃饱了,有点儿困,午安啊若若阿磊。”

“午安啊橙子。”林故若笑盈盈的回,没有人看到她的手塞进长裙口袋里,拇指指甲将食指指腹掐得生疼。

老小区的绿化是新小区怎么都比不来的,肆意生长了数十年的树木见证了几代人的成长。

橙子安静的睡着了,在她从小居住的卧室里,抱着她最心爱的熊宝宝,带着笑容坠入甜美梦境。

没有感觉到痛,她长眠于此处,再另一个世界里有人等着她团聚。

林故若和容磊坐在楼下斑驳的长椅上,她把头靠在容磊宽阔肩头,身后是棵高大的枫叶树,绿红黄经由过多少轮,快长到三楼的高度。

秋风疾过,一片枫叶从半空中旋转飞下,落在林故若的手背上。

枫叶红黄相间,脉络清晰,带着秋天独有的色彩,林故若把它拿起凑到眼前端详,无语泪千行。

容磊紧抿薄唇,拥着她的肩头,有一下、没一下的轻轻拍着安抚。

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1]

亲人离去后,大家往往连即时悲伤的时间都很有限,要走流程的事情太多,来不及伏案痛哭三天三夜。

橙子的档案还在安宁医院,火化也是需要走国家监管流程的,按照南平的习俗,这个岁数的小孩子离开是不可以办葬礼的。

以上无论任何一件事都轮不到林故若和容磊越俎代庖插手。

但他们要做的依然有许多许多,给橙子换她自己挑选的,带过来的裙子,原本是打算明天穿的。

把头发梳得漂漂亮亮、阳台鱼缸里的花移出来搬走,种到陆家的后山里去。

送离人的步骤,林故若和容磊都很熟稔,他们都曾送别自己的母亲。

只是橙子要快得多,第二天清晨六点,细雨茫茫,容磊撑伞立在门外,有工作人员跑出来把骨灰盒双手交递到林故若手里。

卡通的,小熊模样,和橙子最喜欢的熊宝宝有八分相似。

林故若拿在手里,举轻若重,她习惯性地低下头把脸贴上去,像是从前无数次弯下腰和橙子贴脸那样。

雨丝把这个世界变得模糊起来,容磊一袭黑衣敞开怀把她和橙子拥入温暖的怀抱里。

公主房的陈设保持着橙子离开那天的模样,那只她宝贝的熊宝宝躺在圆床上,小杯子盖好。

床头相框里是四人一熊的蜡笔画,墙壁上裱了海上日出的拼图。

所有事情都完成,时间还没有过去二十四个小时,雨过天青,太阳挤走乌云洒下阳光,室内明亮又温暖。

林故若并不知道自己这一觉睡了多久,她被容磊牵着去吃饭又回屋,再睁眼时窗帘没有拉起。

夜幕沉沉,天际是翻涌的红霞,风雨欲来的景象。

她坐在床头缓神良久,才拍亮感应灯,去摸床头的手机。

幽蓝的屏幕上写着:00:52

一天一夜没睡,终于补足,午夜寂静,风声敲窗呜咽,睡好并没有让林故若能开心起来,反而有更大的落寞感和作祟的悲伤从心底深处悄悄爬出。

几乎是瞬息之间的事情,林故若翻身下床,顾不上去穿好拖鞋,她就光着脚摸黑去敲隔壁容磊的房门。

林故若像是个晚上偷看恐怖片不敢睡觉的小朋友,小跑着去敲大人的房门。

她敲了几下,门里没有回应,不死心地伸手准备继续轻敲。

林故若才扬手,门倏然被打开,容磊围着浴巾,上半身赤膊,抓着她的手直接把人带进屋里面来,门自然回弹‘啪嗒’一声关上,被容磊反手落锁。

“醒了?”容磊垂眸,嘶哑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