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山盟

骨刺 丁律律 5742 字 3个月前

服务周到。几乎能做到完美无瑕。

直到他头也不回离去前的那一声“看惯了”,打破所有和谐……

他离去时,车辆发动机声,似乎冲破玻璃、门框、墙体,和他之前的状态完全不一样。

文澜回过眸,脸上若无其事,静静雕塑着,打磨着眼前的另一个他。

同时脑海轻飘飘来过一条声音:是错觉,他仍然若无其事地离去,那一切所谓不同,全是她的幻想。

霍岩终究是走了。

他走后,工作室里的空气似乎都变得不一样。

文澜无暇顾及其他,忘我地在里面狂做了三四天,没有回家,没有外出。

所有用品皆由那位女雕塑家采买。

兰姐也来过,给她送过衣服,文澜没有和兰姐说上超过十句话,她忙碌到可以滴水不沾。

这期间,欧向辰也来过。看到她被大范围的作品包围,看得出来是人体,但没有对方具体的面部。他几度想搭话,但文澜太过沉迷,耳朵自动屏蔽他的声音,等再回神,他已经离开,但是留下了饭菜。

文澜对身边人发了很多脾气。

“请你们不要打扰我。”再多脾气也加请字,她是一个温和而亲切的人,除了工作之时。

这几天,她也有反省过,自己是不是太疯狂了,简直像发病一样,她体内深藏的连她自己都惊讶的特质显现出来,她开始变得像更多艺术家一样,可以为了工作牺牲心力,直至死亡。

然而,这种反省也只是在短暂的缝隙似时间里,不一会儿就抛之脑后,和黏土、石膏、各种支架、雕塑工具粘合到一起去。

第四天,她开始慢下来。

第五天,她变得更慢。

开始吃东西,在里面喝咖啡,偶尔对着作品愣神。然后一遍一遍地用湿布盖上作品,又在短暂地休息后,再次走到作品面前,掀开湿布欣赏。

她变得患得患失,一会儿满意了,一会儿又全然否定到想扔掉全部。

第六天。文澜是在一阵吵杂的声音中醒来。

她睡在工作室的一张藤椅上,盖了一张简单的毛毯,蜷缩着,过了半早上。

“对不起先生,她真的一夜没睡觉,才刚补眠,求你别这样了!”女雕塑家的声音。

文澜至今没特意记住对方的名字,只知道姓秦,与其说对方是雕塑家,不如讲是一位管理者,将迎来送往打理得颇费心机,凡是她不想见的人都让见了,而她想见的人却不曾再踏入半步。

嘴角冷冷一翘,慢条斯理起身,文澜去卫生间洗了一把脸,她早上刚洗过澡,只不过过了两个小时,头脑又开始混沌,让脸上淌着凉爽的水珠,她慢吞吞晃到窗前。

稍稍往外面看了一眼。听到那个中文溜溜地英国男人大喊,“——我是她朋友!”

“对不起,没有预约都不能见。”女管理者严肃。

文澜清了清嗓子,推窗命令,“让西蒙进来。”

西蒙。

她说出了男人的名字。

女管理者这下可没法儿拦了,回身望一眼文澜所站的窗户,无奈叹声,“去吧。”

西蒙大嚷,“说了是朋友吧——”

女管理者可没再理他,率先甩身离去。

西蒙进去后,对文澜大发牢骚,“你看看你使得什么人?我看她是在监视你吧!我说了是你朋友,还把名片给她看,就差把和集团头头的合照给她看了——我不信,一个在艺术家工作室工作的人会不认识我!”

文澜嘴角勾着,沙声,“苏富比少东家,大名鼎鼎,不认识的确是她浅薄了。”

“你怎么了?”西蒙看上去风尘仆仆,还有精力关心她,一听她嗓音沙哑,神情倦怠,身体也似乎比上次在意大利时消瘦一些,立马一拉她胳膊,急切,“瞧瞧这样子,一定是刚创作完毕吧!”

文澜拉开和他的碰触。退到一定距离后,靠住一张桌子,叹息,“怎么可能完成,还在纠结中呢。”

“我看看?”西蒙忽然自信笑了,“相信我的眼光,就给我看看。”

“你是艺术世家出身,当然相信你的眼光。”文澜疲惫地说,“随意看吧。”

她微扬下颚,让他随意挑一个湿布掀起来。

作品此刻都还是黏土状态,没有送去烧制。

严格来说,文澜还没有确定那些东西最后以什么材料呈现,所以也就没有进行到烧制那一步,一直在眼前放着,偶尔去修改,或者彻底捣毁。

西蒙掀开一张湿布后,忽然没了声音。

文澜淡定望着他。

他愣了一会儿,又去掀开另一张。

室内的作品很多,有头像、胸像、还有半身像,甚至有没有头部、手脚的躯干像,还有一些是石膏,比较干燥,没有盖布。

西蒙掀开全部湿布后,静静打量一会儿,然后忽然回身,双眸通红对她说,“你是天才吧!”

文澜失笑,“有必要吗。”

她认为他在演戏,很夸张。外国人的性格是那种舞台剧的效果,尤其西蒙这么活泼的性格。而且他还致力于和她合作,不然这趟不会问霍岩要了地址,找到她这儿来。

文澜想到那个人,困顿的身心一下就似注入一股凉风,她极端清醒起来,于是,面对西蒙时,更加无动于衷。

“上一次看到让人震惊的作品,还是《拉奥孔》。”

拉奥孔是欧洲神话中无比出名的角色。

他在一位大师的塑造下,展露着非凡力量感和苍凉情绪的躯体,在博物馆供各国人士欣赏与震撼。

“我做不了那么出名的大师。”文澜老实交代,“只是一个新人,尚在成长中,不要捧杀我。”

“你现在血凉了吗?”西蒙不解皱眉,“怎么如此颓废?”

“你还会用如此。”文澜笑着,受不了他的文绉绉。

“别打岔。”西蒙神情严肃,纠正地说,“你不是对作品无奈,恐怕是对你内心的不满意,你在犹豫、又害怕什么?”

文澜黝黑的眸子一颤,默默着,不敢回话。

西蒙目光如炬,“你的作品多么出色你至少有数,承认吧文澜,你就是天才,你有持续不断的精力与想象力,你的手就像男人的手,磅礴有力!”

“这不算夸奖。”文澜一笑,表明他那句像男人的手不算多高明的夸奖。

西蒙急得往她靠近几步,继续凝视她,“你到底怎么了,你又打我岔。”

“那你一次性说完好吗。”文澜的确感到疲惫,甚至没再拒绝西蒙的靠近,她其实很不习惯陌生男人的香水味,她永远只对一个男人的气息百闻不厌……

“和我合作。离开刚才外面的那个女人,她不会是一个合格的经纪人,”西蒙一抬手,以两个掌心对她,尽可能的收敛激动,耐心对她,“我知道,你可能对我有所抗拒,毕竟咱们不太熟悉,但是有霍岩在中间,你首先该对我的人品放心,那么,咱们就可以合作,让我当你经纪人,我有强大的家族优势,让你在艺术界功成名就,虽然你现在已经成功,但你需要更大的成功来展示你的天分,你会享誉世界,让刚才那些作品成为永恒的经典!”

“他们真的很好吗?”文澜不禁皱眉,微疑惑地问。

“听着,我没见过比刚才那些更伟大的新作品了,自我涉足艺术圈以来。”

“你真的很夸张。”文澜失笑,“别这样……”又低迷着笑音说,“霍岩就没有这么说。他的鉴赏力不比你低,甚至,我认为是超过你的……”

可霍岩几乎不喜欢那些作品。

他对那一场创作,持的都是表面配合,而内心深度拒绝的态度。

来时姗姗,去时匆匆……

西蒙叹息一声说,“我觉得你想错他。我和你能认识,是因为和他眼光一致,他没有说出来的话,用我的嘴巴说,很多时候,我和他都很敏锐,并且容易喜欢上同一件东西,你的初部作品,他和我一样势在必得,之前在意大利,也是他拉我去的婚礼,如果他不欣赏你,怎么会给我这个机会?”

文澜没有回音。静静靠着桌子,似乎在回想这些话,又似乎什么都没想。

“我们合作,你从此就能有自己的工作圈,而不是交给家族打理,我认为,事情还是交给专业的来做好。”

众所周知,文澜从崭露头角开始,作品一直都是交给自己家族的人管理。严格来说,是文博延的艺术顾问们。

文澜从来没操心过,该怎么去卖掉自己的作品。

她只做创作的事,其他的一概不管。

现在由于第一部作品的轰动,引起西蒙的注意,在霍岩的引荐下,两人由此相识。

冥冥中,那个人一直在靠近她,而文澜并没有发现……

如果交给西蒙做,她是不是就可以摆脱父亲对她的掌控?

“我会考虑……”文澜没有给准确答复,只是微微带笑,望着对方,“我有点怕你的天花乱坠,容易让人迷失。”

“我到底有没有夸张……”西蒙眼底露着势在必得的笑意,自信满满,“下一场拍卖会就知道了。”

西蒙已经考虑到拍卖会的事情。

而文澜却对那些连烧制都没进行的作品,灰心不已。

这一天,她终于外出。

和西蒙在一家海景餐厅吃了午餐。之后西蒙马不停蹄飞英国,说马上要和同事研究她的作品事宜。

文澜没有表现的多积极。

告别后,她回了家,兰姐在门口等,似乎晓得她回来。

“你怎么在这?”兰姐这些年身体每况愈下,久站都吃力,文澜看到后心疼不已。

“天开始热了,你注意点好吗。”她皱着眉叮嘱。

兰姐欣慰笑着点头,说,“我每天都在外面转转,看看能不能等到你,今天果然你就回来了。”

文澜一听这话,内心深感愧疚,自从霍岩回来后,还没来见过兰姐,而兰姐也早在等她主动提起霍岩……

文澜苦笑着说,“您干嘛这样,打电话给我不好吗。”

“你忙。”兰姐神情忧郁说,“我们就站在这里聊。”

“好。”文澜无奈,全听她的。

兰姐开门见山,“霍岩回来了。”

“是的。”除了全盘托出,文澜别无他法,她渐渐地发现,自己成了人们眼中的大人,兰姐想依靠她。

当她一承认霍岩回来后,兰姐突然无声地泪如雨下。

文澜愣着,几乎不敢有反应。心里想,霍岩是不是就怕这样……

“你……”兰姐一时说不出完整话,又改口说,“……他……”

“他没事。”文澜赶紧说,“……他真的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