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三十五冬衣
既然总领一宫的事儿,自然该把各人的名字和脸对上号,宝珠不以为异,只依礼同他寒暄着。
太监姓朱,今儿一早才来的凤仪宫,正赶上皇后诵经的时辰,还未得拜见主子。
宝珠暗忖:从前凤仪宫屡生波澜,固然有外力不可抗的缘故,但空穴来风,未必无因。
宫女这一拨,柳叶儿的威严足够了,自己的宽和却常显得耳软心活,以使姐姐妹妹的待在一块儿,说话也不太留心。内侍那一拨,因为从前出过赵茂稹的事儿,一个“莫须有”直害得帝后间连面上的情分都断绝了,还不够她们草木皆兵的?对内侍们一概避如蛇蝎,是以胡太监为前朝余孽出过什么力,她们竟是一问三不知。
如今看来,祸起萧墙,实在不可不整顿门户、防微杜渐。
她想了想,说:“娘娘诵经还有一会儿。天儿冷,您上茶水房那儿坐着暖暖吧,回头我向娘娘禀报一声,再知会您。”
茶水房的炉子是从早到晚都不熄火的,人来人往得多,便不怕落下什么嫌疑。
朱太监拱拱手,谢她体贴,宝珠辞别他,迤迤往皇后那儿去了。
葱绿皴染山水景棉帘外侍立的恰是秋水。见宝珠过来,连忙打起帘子,笑着低声道:“姐姐进去吧,皇后娘娘才诵读完呢。”
宝珠点点头,脸上淡淡的没什么表情,只当她是不认识的宫人。
秋水自然有秋水的难处。皇帝派给她的差事,她还能抗旨不遵吗?
必然是皇帝——若是贤妃,哪有不揪着大做一番文章的?
宝珠只不知道皇后的试探有何意义,一如想不通皇帝的监视有何意义。
不免随之又想起那日太子隐忍的怒气,自顾自摇摇头:翻来覆去地介怀这个也是无益,唯一的破解之道不过是有朝一日离了这地界儿。
心里头再丧气,脸上还带着恬静足意的神色,见着皇后行了礼,回明了朱太监新上任,要来拜见主子的恳求。
皇后沉吟片刻,实际也是跟她想到一块儿去了,“嗯”了一声,叫传进来。
宝珠走到门口,心里一动,对秋水道:“娘娘传朱太监觐见,你去茶水房告诉他。”秋水答应着去了。
其实朱太监被派往凤仪宫,必然是经过了皇帝首肯的,宝珠这个“事无不可对人言”的劲儿,究竟是因为心里还没真正转过来。
一时朱太监来了,皇后也没让升座,只隔着一道帘子,客套了两句,既有勉励,也有敲打,末了又给了赏银。
朱太监自回报一番表忠心的话,只是他有年纪,口吻透着诚恳,“肝脑涂地”、“兢兢业业”的滥词也听着不油滑。
至少眼下看着是主仆相得。
老话说“新官上任三把火”,这话套在宦官身上居然也不假。朱太监来了三五日,底下那些猴儿似的小内侍一个个的都服帖了。
宝珠隐隐听人说过,朱太监辈分高,那些十来岁的小子们,至少得管他叫爷爷呢!爷爷发令儿,能不听吗?
太监自来爱认爹爹爷爷的,几乎算他们的爱好,宝珠虽不能体会他们这种心态,因为又不是单单凤仪宫这么着,且不曾闹出乱子,也就没干涉。
倒是杏儿无人时朝她发议论:“如今看着至少比姓胡的混账有谱。别人喊他一声爷爷,就忘了自个儿是谁,捅出那么大祸事儿来…从前赵内监也好,斯文人,行事都有个章程,一板一眼的,底下人都敬服他。”
宝珠正给皇后的袜子锁边儿,闻言乜她一眼:“你还不长教训。”
杏儿理直气壮:“除了姐姐,我再不同谁扯闲篇儿!该嘴严的时候是得嘴严,可老这么憋着,也不是长久之计,堵不如疏,我择良人而疏。”
“鸟择良木而栖,人择君子而处。”宝珠哭笑不得:“没有你这样混着用的。”半大的姑娘,说起“良人”二字也不知害臊。
真应了那句,思无邪。
袜子做成了不算完,还得绣上花样。皇后不喜欢花红柳绿的,配色不得俗套,但也不好素净过头,不符合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