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别之际,二皇子突然叫住洛银河,道:“洛大人今日之举目的何在?”

目的何在……当然不能说是为了救姜远,扶五皇子上位,他只笑道:“朝堂之上,以将军和下官的立场,殿下何必明知故问?”

言外之意明了,是为了跟梁珏过不去。

君臣之间,有时话不用说得太明,同僚之间更是如此,尤其是这样半生不熟,且立场尚未统一的关系中,对方既然觉得你该知道,那最好是就坡下驴,不要再打破砂锅问到底,即便你心里的答案和对方的想法天壤之别,也得做表面心照不宣之姿。

为得是他日给彼此一步退路。

更何况,那些杀手虽然来的仓促,却来得及快,显然是不知哪里,早被梁珏埋了眼线。

二皇子深谙其理,微微皱眉,眼睛眨了眨,似笑非笑道:“那孤只能祝洛大人一切皆如愿。”

这一夜注定是有人睡不着的,二皇子睡不着,乔安睡不着,梁珏也睡不着。

乔安是他安插在二皇子身边的自己人,确定他暴露无遗之时,洛银河和二皇子早已在春衫桂水阁中相见了。只得仓促安排,指派一众杀手去灭乔安的口,结果十几人去了,对方竟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各个有去无回。

又转念一想,乔安并不知道事情全貌,即便被严刑拷问,也吐不出个所以然,暗骂自己被最近的事情扰乱了手脚。

唯独前几日本就该送到章莱手上,密告毒害二皇子的药出于蒂邑族,定与先祖是蒂邑族的姜远脱不了干系的信,不知为何,如石沉大海……

章莱……是李羡尘和洛银河的人!

想到洛银河梁珏就气得牙痒痒。从前只道他是个舞文弄墨的文士,没想到,竟这么难缠。看他那愈发孱弱的身子,说不定哪天就得“嘎嘣儿”过去,但他就是拖着病病歪歪的身子,在御前活蹦乱跳,没事便给自己下绊子。

梁珏恨不能掐死他。

再说洛银河,天很晚了,他徒步在寂静的街上。

二皇子想要安排马车送他回府,被他婉拒了,他揣着手,沉闷之极,本以为拿下乔安,能一举令二皇子与梁珏反目,谁知那梁珏做事滴水不漏竟然到这般田地……

事情之所以挫败让人气苦,是明明知道一切都是他从中作梗,却又一次次抓不到证据。

要救姜远……皇上等不及,姜远等不及,洛银河第一次觉得自己没有时间了,机关算尽一场空。他心口堵了一股闷气,只想找个地方大喊一通。难道当真要以恶制恶,以战止战么……

他在前面缓步而行,李羡尘默默的跟在后面……

心里若真的念着一个人,只看他微微一个表情,很小的一个动作,就能知道他是否有心事,高兴不高兴——更何况,他表现得这么明显。

洛银河基本算是涵养极好,喜怒很少形于色,大部分时候都温和有礼,偶尔迸出几个歪门邪道的小心思,与他相处,总是让人觉得轻松自在。

可总是有涵养的人,一旦露了萧瑟凄凉的神色,就让人觉得,他定然是心情差到了极致的。

李羡尘想了想,追上前两步拉住他,道:“随我来。”说着,拉着他便往城门的方向去。

明显,洛银河是不想去的,身子不自觉的往后坠,道:“我累了,去哪里呀?”

见他耍懒,李羡尘半推半拥的簇着他往前走,道:“就是知道你累得紧了,带你去松松心。”

“我走不动了。还是回府去吧。”

李羡尘笑了,道:“前面就到春衫桂水阁了,套一辆车,你只管坐着就好,”忽而他就笑得更开了,“还是说这几步路也懒得走?”

一看他那神色,洛银河便知道,他若是点半个头,李羡尘必得将他抱到春衫桂水阁去,摇头叹气,还是自己走吧。

李羡尘让洛银河坐在车里,道:“若是太累就合一会儿眼,到了我叫你。”

谁知,他车子刚赶出城门,洛银河便从车棚里钻出来了,身上披着车棚里的一件棉斗篷,挤在李羡尘身边坐下:“里边憋得慌,还是外面痛快。”

他身子还没养好,偶有头晕胸闷,李羡尘自然知道,腾出一只手搂了他,道:“透透气也好,今夜尚不算太冷。”

见车子已经赶出了城,洛银河问道:“你就这样出城?可还在禁足呢。”

李羡尘笑道:“无妨,明日早些回去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