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确实无碍了,洛银河与他相视一笑,算是打过招呼,便转身去厨房归置早饭了。

自从辞官,这二人身边大多数时候,是没人伺候的,添宇和墨为只是忙着帮二人打理大江南北的铺子生意,就忙得不行。若再换新的小厮书童伺候,二人都觉得也没必要,加之四处游历,行程随性,不愿意身侧总是跟着两个小尾巴,于是就当真把生活过出个过日子的模样,柴米油盐轮流操持,今日你做饭,明日我洗衣,别有滋味。

若是实在懒得动手了,就随意找个帮忙洗衣做饭的婆婆姨娘,懒怠几天。

眼见李羡尘的伤当真无碍,洛银河就开始一边切菜一边自省了,他觉得自己这样下去非常不健康,怎么堂堂心理学资深人士,好像要活得没有自我了?

转念一想也不对,最终的结论是事出突然,创伤后压力人群居首位的就是骤然丧偶,这回他设身处地的体验了一次,说白了,骤然失去的痛苦要远强于逐渐失去。

好好告别,是人生的重大课题。

甩甩头,觉得大好的日子想这些也太不吉利了,瞬间换了个心情,哼起小调,开始想一会儿去街上的热闹。

李羡尘悄悄站在洛银河身后看他,这两日他一直小心翼翼的对自己,李羡尘知道,他心里始终还有惧意,当日骤然岔气,李羡尘顷刻护住心脉,第一个闪念就是不能让洛银河看见,事出突然,他又不精于武艺,被吓到是必然的。

可结果还是把他吓到了,见他因为自己的伤偷偷闷着掉眼泪,又心疼又心暖,所幸如今没了大碍,就想找个机会,开解他一番,让他知道这种岔气就如夏日急雨,来得快去得也快。

结果这会儿见他起初气场还是闷闷的,没过一会儿自己调节好了,不禁笑着摇摇头,他的洛先生在梳理情绪这方面,向来是翘楚。

正巧洛银河煮好了面,盛在两只碗里。李羡尘便笑着上前,帮他去端,道:“吃完了咱们就上街去吧。”

二人磨磨蹭蹭到街上的时候,已经几近正午了。

年关热闹,走街串巷的卖货郎都比平日要多,尽是卖些糖画面人、珠花果子这样小孩和姑娘们喜欢的小物件。

大街上的摊位则是卖什么的都有,有随买随吃的茶汤糕点,也有一筐一袋的米面茶粮,热闹的像赶集似的。

还在朝为官时,洛银河从来没在跨年的日子里来过坊间,想不到,竟是这样一副热闹的盛景,不自觉被气氛带动,嘴角都弯了。

“你喜欢热闹?”李羡尘问道,从来都觉得他是个挺安静的人。

洛银河笑着摇摇头,道:“日日如此我可受不了。”

说话间,二人来到都城中心的钟楼下,与往日不同,钟楼四周搭起了戏台。四面别具特色,东面,是显朝的主台;西、南、北三面是回纥、蒂邑、高和、于桢各族的巡回朝贺,歌舞杂技一应俱全,原来民间的盛典这样热闹,可比宫里默守陈规的歌舞表演有意思多了。

李羡尘和洛银河由会场中的司仪引领着,在主台前一个极好的位置坐下,那位置像是预留的,二人落座前,座位上放置着两个巨大的金丝绒球占位。

“你何时来定了座位?”洛银河笑着问道。

和李羡尘一起多年,他总是有些看似平常,却让人觉得贴心无比的安排。生活可不就是无数细小的琐事堆砌吗,哪里来的那么多惊心动魄。

能够刻骨铭心的,除了轰轰烈烈,还有几十年如一日的相濡以沫,悉心陪伴。

人总是沉溺于习惯,洛银河已经把李羡尘常伴身边的日子当成了习惯。

“三日前。”李羡尘坐下,示意洛银河也坐下。

“就是你……受伤那日?那天你到底怎么回事?”

李羡尘笑了笑,算是承认了,道:“今年的驱傩(※)很特别。”

驱傩是历来跨年的仪式,岁尽时驱小傩,待到除夕,驱大傩。

洛银河听了就皱眉,李羡尘的回答,跟自己的问话挨着吗?所答非所问,或者他已经答了?和这场特别的驱傩有关?

正午时分,主台上燃起了香烛,香烟弥散,傩舞开始了——更像是祭礼的舞蹈,有种说不出来的宗教传说之美。

随着乐舞,带着面具的舞者们排成长龙队伍,蜿蜒在台上,鼓点器乐声节奏感极强,台下的观众们都随着礼乐声的节拍附和着拍手。

“你猜为首那人装扮得是谁?”李羡尘道。

洛银河打眼去瞧,为首那人的面具描绘的很清淡,并没有后面一些青面红颊、眼大如铜铃的面具那样夸张骇人,反而这人头戴的面具倒更像是个普通人,只有五官突出夸张。

他接下来的表演让洛银河倒吸一口冷气——只见他抢了身边一名女傩怀里的孩子,把他抱到神明的脚下,同时将神明脚下的孩子抱起来,交还给身旁的女傩,最后恶行得逞,发出刺耳的奸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