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即,
孙良又道:
“父亲,此事会不会牵涉到咱们家?”
“应该,不至于,现在听下人来报的,所抄所拿的,都是中层官吏,真正的有头有脸的家门,都未被侵扰。
我孙家门楣还在,在这场风波中,应该无恙。”
就在这时,
孙瑛忽然开口道:“父亲,儿子内急。”
孙有道忙道:“去吧,去吧。”
他知道长子的残疾,导致其憋不住,所以马上让长子去如厕。
长子在两个仆人的搀扶下出去了,
孙有道又发出了一声叹息。
紧接着,他像是想到了什么,马上问次子,道:
“科举舞弊,你是否牵涉其中?”
孙良马上摇头道:“父亲,怎么可能,儿子若是想提携什么人,看中了什么人,或者想交好什么人,何必这般大费周章?
再说了,父亲一直叮嘱儿子手不要乱伸,儿子怎么可能去掺和这等肮脏之事。
不过,儿子倒是听说过这些事,心下还觉得惋惜,有些人本有机会从黔首通过科举入仕的,却偏偏被那些人顶掉了资格。
科举之制,儿子也是认同且赞成的,因为儿子觉得,父亲当初如果不是和先皇于微末中相识,也就很难有施展抱负的一天。
若是当年我成国也有科举,很多像父亲这样的饱学之士,就能为百姓造福了。”
孙有道这话听得很舒服,心里不由有些宽慰。
自己这个次子虽说在办事能力上不算出彩,但在为人处事上,的确有淳厚之风,有他掌门,孙家的富贵,应该还能继续绵延下去。
而另一边,
被两个仆人搀扶着出了厅堂的孙瑛没有去茅房,而是在外面院子里见到了赶来报信的自己手下。
“大爷,城内现在很乱。”
这是从孙瑛宅邸来报信的亲信。
要知道,在孙瑛宅邸里,可是藏匿着近百义士。
孙瑛想到了自己父亲刚刚说的话,
对自己的亲信吩咐道:
“马上回去,联络外宅的那些人,也都躲进我的宅子里,我是孙家的长子,那个宅子也挂着孙府的招牌,燕人……
燕人应该不会搜查到那里去。”
毕竟,
现在只是搜查那些中层官吏和家族,大门大户还没被波及,现在那位燕人平野伯虽然做事狠辣粗犷,但还是有分寸的。
“是,大爷。”
“另外,如果……如果……”
孙瑛的眼睛,眯了眯,最终,还是下定了决心,他是残废之人,所以很多时候并不能亲临第一线只能在幕后布局和遥控,这就使得他在面对突发情况会很束手束脚。
“记着,若是燕人闯入我的宅子,就意味着燕人已经知道我们的事了,虽然大事还未准备好,但只能提前发动了!”
亲信在听到这话时,眼里流露出一抹错愕,情不自禁道:
“大爷,这就发动?”
“刀都架在脖子上了,你还想闭着眼等死么?燕人不搜查我的宅子那就一切照旧,若是燕人搜查我的宅子,就意味着我们已经完全没有退路了!”
“是,大爷,请大爷吩咐。”
“若是燕人冲入我的宅子,即刻传信出去;
一,传信西门守城将李立即刻控制西门。
二,传信南北两大营,命南大营的钱参将召集其麾下士卒出寨从西门入城,直入成亲王府,将成亲王保护起来,他是我们的关键!
三,传信巡城司周仁即刻突袭军械库!
四,传信各处,让我们颖都内外其他位置的所有人,也马上发动!”
前三个指令,都是绝对的自己人,传信之后,是必然会发动的,同时也是最紧要的三个位置。
至于第四条传信,就宽泛了,因为里面有自己人,也有很多原本摇摆动摇的,能发动多少起来,孙瑛自己也不清楚,但局面,应该能因此鼓噪起来。
其实,不仅仅南门大营,北门大营里,也有几个校尉是自己人,但他们一来能调动的兵马有限,二来,他们能否真的可以将兵马调动出来,也还是个未知数。
当然,如果颖都内局势起来,他们若是将北门大营也给鼓噪裹挟起来,那就最好不过了。
“靖南军虽然已经入城,但东门大营的靖南军人数本就不多,只要我们能将势头拉起来,我再来请我父出面,让其号召颖都内外所有大家族一起拥立成亲王复辟!
到时候,南北梁大营观望的我晋地兵马,多半会归附新朝,大事,还是有机会的!”
最后一句话,
孙瑛是跟眼前亲信说的,其实也是对自己说的。
如果再给他一年的时间,他有信心将南北两大营的主将都拉拢过来,到时候一旦举事,南北两大营一万多兵马可以直接入颖都。
不像是现在,钱参将是南大营三名参将之一,手下只有不到三千兵马可以听命调动。
如果时间充足,他也能安插更多的手下,安插更多的义士去颖都内外任职,到时候颖都一定,成国内响应者绝对不会少,再加上西晋的一些暗处势力一齐鼓噪起来,复国和驱逐燕人,都大有希望!
但偏偏,
今日的他,
却被那位平野伯近乎逼到了悬崖边上。
他真的希望,希望燕人,不会冲入他的府邸,希望这一切,都只是虚惊一场。
回过头,
孙瑛看向了厅堂位置,
父亲,已经知道自己这一年来在背地里做什么了,父亲却没有明说,这意味着,父亲其实是支持自己的。
大成国,也是父亲心中的梦啊。
………
一队领了条子的靖南军甲士撞开了孙瑛宅子的大门,宅子其实挺大的,但想要藏匿下一百多号人,显然不现实。
早有准备的晋地义士们以弓弩开筹,随即冲杀了上去,一时间,这支前来拿人的靖南军队伍猝不及防之下,遭受了不小的伤亡。
但宅子内的空间范围就这么大,领头的校尉并未选择后撤出去,而是下令就地组织阵形,同时派人回去禀报。
靖南军这种精锐,哪怕没有战马,他们下马步战,也是一等一的悍卒。
就地结阵后,虽然人数不占优势,但那群义士的进攻,却因为没有章法而无法将这支入宅的燕军给击溃,反而被这支燕军给咬住,双方陷入了一种胶着。
与此同时,伴随着孙瑛宅邸的暴露,起事开始的讯息,也马上通过各种外围渠道散播了出去,一时间,颖都城内,喊杀声此起彼伏。
……
在得知平野伯引兵入城,且霸占了自己的太守府后,毛明才并没有气急败坏,也没有急哄哄地带着人去自己的官府,而是来到了巡城司衙门里坐着。
因为他清楚,事情,到了眼下,性质,已经发生了变化。
平野伯都已经调兵了,
他毛明才能怎么办?
直接起正面冲突么?
直接派人持自己的太守印去城外其他大营调兵然后和平野伯大战一场?
他虽然是文官,但至少当过兵部尚书,对军中之事还是有所了解的,也明白平野伯在大燕军中的威望。
靖南军,他平野伯调动了。
如果自己再去调动西门大营的燕军进城,那支燕军虽然数目比靖南军多,但毛明才不认为他们会听从于自己而去向靖南军挥刀向平野伯挥刀。
最大可能是,
自己调动过来的西门大营的燕军,在看见靖南军和平野伯后,
他们会一刀把自己给砍了,然后和平野伯合流。
若是西门大营不能调兵,那就只能调动南北大营的晋兵了。
但他毛明才身为颖都太守,身为一个燕人,
调动晋兵入城和指挥着燕军的大燕平野伯火拼,
直娘贼,
这到底算是怎么一回事儿?
到底是他平野伯在胡作非为,还是他毛明才在这里打着晋人的名义造反!
试想一下这个场面若是出现,
毛明才觉得如果自己现在在燕京的朝堂上得知了这一消息,
估计也会认为是自己在造反吧!
所以,
骂又骂不过,
那平野伯打仗是一把好手,
与人交往针锋相对时,也是忽冷忽热性情起伏不定,真的让人难以招架;
打,
打不过不提,
关键还打不得!
人家在杀人了,
人家在挨个抄家了,
人家占了自己的官邸了,
直娘贼,
他郑凡爱干什么就干什么去,
老子不管了!
他平野伯若是够胆,真要行那不义之事,大不了就先将自己脑袋给砍了去!
他若是不造反,反正他也得去京城面圣,就交给圣上去裁决吧。
毛太守想通了,
想通后也就豁达了。
其实,
他打心眼儿里,也是不信平野伯会造反的。
靖南侯在奉新坐镇,靖南军主力也在靖南侯身边,如果靖南侯忽然要反,那晋地直接完犊子。
靖南侯不反,他平野伯怎么敢反?
还有,作为大燕这两年最为当红最炙手可热前途无量的勋贵,一边得靖南侯重用一边得陛下赏识,
同时,还和现在如日中天将太子完全压制的六皇子是一路人;
怎么想,
他郑凡都没有造反的理由啊?
总不能是因为去楚国将大楚公主抢回来后,被公主吹了吹枕旁风,结果忽然想不开了吧?
这是要刚抢回了公主就又叛燕投楚?
何必这般脱裤子放屁?
冉岷站在一边,看着自家大人在那里面色时而阴沉,时而愤怒,时而不解,时而荒谬。
他作为手下心腹,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和该做什么了。
如果是平时其他局面,他可以去应付,也应该去应付,但是面对平野伯,他承认,自己真的应付不过来。
先前在学政司前面阻拦时,他没怂,他麾下先怂了。
忽然间,
外头突然传来了喊杀声,
隐约间,
还传来“复兴大成”“驱逐燕狗”“还我河山”的怒吼。